夜色沉得發悶,街燈的光暈在車窗反光中一圈圈散開。
梅姐坐在計程車後座,雙腿交疊,修長的指尖輕敲著手機螢幕。昨天傳來的地址,像顆釘子一樣卡在腦裡,她必須親眼確認。
她習慣性抬頭,從後照鏡捕捉一切異樣。果然,那輛黃色計程車依然穩穩跟在後頭,距離既不近也不遠。梅姐瞳孔微縮,隨即又慢慢放鬆,嘴角勾起一道近乎戲劇化的弧度。像是舞台上練過無數次的走位,她側身,把手機貼上耳邊。
「喂?方便見一下面嗎?我剛好有事想談。現在,立刻。」
語氣平穩,卻像提前排演好的台詞。
另一頭的計程車上,拉拉心怦怦直跳。她原本只是想追清楚梅姐為何一反常態,卻沒料到竟親眼看到她在街角與一名男藝人會合。兩人靠得太近,梅姐給他的肢體互動也不尋常的多。
她長長的呼出一口氣,感覺心裡被輕輕掏空。不是責怪自己,只是那種直覺派不上用場的失落,讓她無從辯解。光線在她瞳孔裡碎散,像關了燈照不出情緒。
「原來如此……是我多管閒事了吧。」
她輕聲說,像是對空氣,也像在說服自己。
雖然這場景未能抹去梅姐對亞柏的敵意,卻讓拉拉覺得自己像不速之客。她低下頭,指尖攥緊包包帶,隨即讓司機轉向離開。
車子緩緩駛離。
街口,梅姐注意到那輛跟隨的計程車終於掉頭,目光稍稍追隨片刻。她的笑意這次更淡,幾乎是冷的。
「你也可以走了。」她對身旁的男人說。
男人愣住,想開口說什麼,但在她不容置疑的神色下還是識趣離去。
街道逐漸冷清。計程車在指定的地址前緩緩停下。梅姐下車,空氣裡是夜晚的潮濕味與瀰漫不散的垃圾桶酸腐氣息。
她抬頭望向前方,一棟舊公寓,一樓狹窄的入口是道紅漆斑駁的鐵門,門上有一排短短的鏤空格柵,從裡頭滲出微弱的燈光。 那畫面讓她怔了一下,記憶裡,好像在哪裡看過。
這片老舊街區,年輕時她曾陪朋友來過。那時朋友在這附近找藥頭,氣氛同樣壓抑、骯髒。回憶裡小弟因毒品而毀掉人生的畫面,像刀子劃過心口,胃裡的作嘔感再次翻湧。
她用力眨了一下眼,逼退眼角的濕潤,將所有軟弱生生壓回去。步伐一如舞台上的戲碼,準確而不容動搖。
拿起手機,語氣低沉而急促。
露營車內昏暗,唯一的光來自電腦螢幕,音檔的播放鍵閃著微弱紅光。
『 亞柏……如果你聽到這個錄音……那代表,外面那些事,你已經知道了吧。
我本來不想讓你知道的。 不是因為怕你恨我,
而是……我希望你可以真的離開那一切。
你爸爸那時候說過,這行會吃人,會讓人變成自己最討厭的樣子。
我那時候不信。 後來才知道,他是對的。
我不能告訴你太多,有些事……不是說出來就能補救的。』
久違聽到媽媽叫自己的名字已經渾身發麻了,沒想到後面接著的內容更是令他五雷轟頂。
『但有一件事,我一定要親口讓你知道,如果有一天真相是從別人口中說出來,
而不是從我……我會覺得那比死更難受。
你記得八歲那年爸爸的死嗎?
他……不是那樣離開的。其實,他不是自殺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