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娃臉告訴我們,除了「彩蛋」之外,柔伊也會同時購買其他毒品,每回都帶足現金,付款永遠爽快。除了第一回和占卜師聊了點關於天使數字的話題之外,柔伊沒再提過什麼與自己有關的事;占卜師和娃娃臉只管收錢給藥,連柔伊的名字都沒問過。
「算算日子,她這一兩天應該就會再來;」娃娃臉掏出名片摸出筆,「請阿剛哥留個聯絡方式,到時候我一定通知阿剛哥。」
「我等你電話。」阿剛點點頭,在名片背面寫下手機號碼,對我道,「走吧,現在也問不出別的了。」
「她的穿著?」我問。
娃娃臉和占卜師互看一眼,占卜師道,「剛開始她會在一樓玩一下,穿得很辣,不過最近都穿家居服過來,買了藥就走了。」
我們在帳篷外頭等候時,年輕女孩的打扮看起來就是要到店裡玩的,中年女人像是剛離開公司的上班族,中年男人穿得很隨便,動作也很隨便,彷彿「Sister Mor」不是這城東區的高檔夜店,而是他家巷口的雜貨小鋪。
照說穿成那樣可能會在門口就被圍事擋下,但如果中年男人是個上門買毒品的常客,圍事應該就會放行。兩個街口外就有好幾棟高級住辦大廈,中年男人的確可能是從自己家裡走過來的;倘若柔伊穿著家居服進夜店,那她或許也住在附近,加上她出手闊綽,顯見有非常穩定的經濟來源。她的收入來自什麼工作?或者,更有可能的是,來自什麼人?
本區不是一般受薪階級住得起的。剛才那個中年男人身上的Polo衫和七分褲,雖然看起來邋遢隨便,但都有顯眼的名牌標誌。
我認識的人裡頭,只有一個人和這區扯得上關係。
「你問這個做什麼?」阿剛看著我。
話說回來,就算柔伊真的住在附近,我們也不可能挨家挨戶去找,還是得等她自己出現。
我搖搖頭,站起身。
回到地下室,有個裝在牛皮紙袋裡的小包裹擺在住處門口。
小包裹有種熟悉的重量感;我進門拆封,證實了自己的猜測──包裹裡是張唱片。
幾個月前,安帛向我借了這張瑪麗安‧菲絲佛的唱片,說她想聽聽菲絲佛翻唱的〈碎夢大道〉。
明明拿到店裡還我就可以了,何必要這麼費事?
我打開唱片外盒,發現盒子裡有張小卡片。
「謝謝你的唱片,好好聽喔!下次我們一起去逛唱片行吧!」
卡片寫了這兩行字,沒有署名。
我發現自己泛起傻笑。
●
父親第二次僱請的外籍看護來自印尼,膚色黝黑,矮壯結實,說話帶著濃濃的口音;他對這個外籍看護絲毫不感興趣,如非必要,他完全不和外籍看護交談。某個盛夏夜晚,他經過外籍看護的房間外頭,瞥見外籍看護厚實的乳房緊緊在上衣裡頭繃著,腿肉擠出短褲的褲管邊緣;他嫌惡地別過頭去,快步回房。
他知道,這個外型對他而言毫無吸引力的外籍看護,是父親故意挑選的,但他認為這並不是父親對他的懲罰。相反的,他認為這是父親清楚地表態:就算母親長年臥病、家裡多了一個女人,父親仍然能夠控制自己的欲望,斷絕誘惑,不再出軌。父親沒有用一家之主的權威訓斥他,反倒是以身作則地成為他的榜樣,他十分佩服。
兩年之後,他考上大學,進入設計系所就讀。大一下學期,橋下商場所在的陸橋被政府拆除。
這城的部分居民覺得橋下商場具有某種歷史意義,拆了可惜,不過他沒什麼感覺。彼時橋下商場唱片行裡的古典唱片品項已然大減,他的選購行為早就轉向網路商城;色情影片還是要看的,不過網路上也多的是這類資源。
攝影:吳政樺、臥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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