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翰,你看看周圍是什麼?」
「奧斯維辛」
「不,你看到一片草原、一些柵欄、有花和廢棄的營舍,奧斯維辛只是這裡發生過的一段往事,他被埋葬在這裡,如果你不開庭審判,他就將繼續被埋在這裡,直到某個時候被遺忘。」
背景是1960年代,二戰之後的德國,年輕的約翰是整個法蘭克福法院最菜的檢察官,手邊的案子都是些交通事故,但正如世上所有剛出社會的新鮮人,約翰帶著他的理想和抱負希望能有更多作為。某天當他剛審理完一起交通糾紛(還自掏腰包借被告二十元繳交罰金)這時法院來了一位記者,他情緒激動的要舉發一起案件,他發現有一位曾在戰爭時期參與納粹並在奧許維茲集中營擔任管理人員的官兵,竟然在一所國小裡面教書,他大聲質問有沒有人要查這個案件,當下所有的檢察官面面相覷,沒有人開口說話,最高檢察長於是開口把這位記者請走,叫助理把他送來的文件拿去丟掉,助理也照做了。
初生之犢不畏虎的約翰其實根本不知道那是什麼案件,他默默地把垃圾桶裡的文件拿出來整理,也許這是他第一起大案子,於是他開始調查這起案子,很輕易的就找到了這位老師的檔案,但他能否有權利起訴他?要以什麼罪名起訴他?他並不曉得,隔週他當著大法官的面在司法院會議上報告這起案子,這案子是被送出去了但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雖然很多人叫他不要追查,但司法院的院長卻在會後私下告訴他,並授權給他要他主導這件事,不只是這起案子、這位老師,他指的是所有在戰爭時期曾經擔任過納粹要職的人,他要辦,而且要徹底地辦。
「你要知道,這像是一座沒有出口的迷宮,要記得不要迷失自己。」
這部電影改編自真實歷史,在著名的1963年法蘭克福大審判之前確實有這麼一位記者和數位檢察官,他們花費數年的日子埋首在不見天日的檔案之中,去探尋歷史的真相,在法蘭克福大審之前,國際法庭已經對當時許多德軍的將領和主事者判刑,而那些底下的官兵則如常過著平民百姓的生活。
稍微岔開一下話題,如果你不曉得什麼是奧許維茲?什麼是納粹集中營的話,你可以去看史蒂芬史匹柏拍的《辛德勒名單》,去讀一讀《安妮日記》,奧許維茲又稱為奧斯威辛,是二戰時期納粹德國最大的集中營,設立在波蘭的一個小城,納粹德國把他們所逮捕的異議人士(其中又以猶太人居多)送到這裡做「最終處置」,當年在奧許維茲他們屠殺了將近110萬人,這些人不是戰爭俘虜,不是罪犯,只是一般的平民百姓,無論男女老少,格殺勿論。
說到轉型正義,至今可能還是很多人認為官兵只是「服從長官的命令」,但「聽命行事」的謀殺難道就是無罪的嗎?有罪無罪並不是電影要討論的議題,是非對錯大家有各自評斷的標準,罪刑於否司法也會做出判決,但真正重要的是真相要如何大白於世人。難道不能讓那些傷痕就被歷史給淹沒?應該要繼續往前走而非拘泥在往日的過錯不是嗎?這些電影中的台詞放在如今的台灣卻顯得相當熟悉。
聽我說到這裡,可能會有人說,那就把他們都找出來處決,那些泯滅人性的劊子手怎麼能繼續安然無恙地在社會上生活,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們和納粹又有什麼差別呢?
「如果我處在那個時候,我也不曉得我會怎麼做。」
電影中我們化身成這位檢察官,彷彿大海撈針一樣拼湊歷史的真相,起初以為這是一場和邪惡對決的戰鬥,但沒想到最後發現自己也身陷在這渾沌的黑暗之中,「這是要每個人去控告他們的父親和兄長」,就像院長說的一樣,納粹仍然在我們身邊,他不可能就隨著希特勒一起死去了,這指涉的除了真實的納粹黨員外,即便是過了將近一甲子之後今日,他所說的納粹是一種可能藏在每個人價值體系的細節裡的魔鬼,那便是漢娜鄂蘭所說的「平庸的邪惡」。
「德國人現在需要的不是真相,而是糖衣。」但糖衣能欺騙我們多少年?當哪天腐爛的真相浮現,造成的傷害會有多麼巨大。這是導演Giulio首執導演筒,身為一個生於長居德國的義大利人,他第一次執導長片就挑了一個極為困難的題材,他不只是帶領我們回到戰後的德國,而是邀請我們勇敢的逼視那些人們逃避的事實,但若只是一昧的逃避他反而會像噩夢一樣逐漸吞噬那些璀璨光明的假象。
當他看到那些軍官在戰後又成了一般平民,他們會扶老太太過馬路、熱情的招待朋友像是好人一樣,也會認為一切彷彿船過水無痕,但相反的,當他找來當年奧斯維辛的倖存者時,才會明白,發生過的事情是無法抹滅的,只是有人特意去掩蓋,而他們不忍再回想那段如地獄的記憶。
「如果你以為我們這是要判決出誰有罪?誰無罪?你壓根就沒有理解這件事,根本沒有。」
「德國人必須看到那裏曾發生的罪行,不只是希特勒或希姆來犯下的罪,更是相當普通人會犯下的罪行,很普通的人,他們自願做出那樣的事情,因為他們堅信自己是對的,我們就是要把這些人送上法庭。」
當我們了解他國的歷史也不免地想起自身的狀況,台灣也在冷戰之後經歷了長達四十二年的白色恐怖時期,而我們是不是有勇氣去面對這些醜陋不堪的真相,還是仍然假著「拚經濟」的藉口去逃避上一代所留下來的噩夢,如果我們不曉得那段歲月發生了什麼,可能很難阻止他再次重演。
「你希望這個社會的每個年輕人都要拷問自己的父親是不是殺人犯嗎?」
「我希望這些謊言、這些沉默,終於有個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