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鴻全《何處是兒時的家》以「聽話」為願,串聯父輩、友朋與自己的心事,平實而真摯的絮語,如家鄉那道涓涓流水,帶著我們前往更深遠的記憶。
沿著回憶漫溯而上的同時,向鴻全不禁疑心「我到底是不是住在那座眷村呢?」正如諾貝爾文學獎詩人葛綠柯(Louise Gluck)所述:「童年,我們的目光瞥向世界一次;剩下的只餘記憶。」作者想起,父親蒙冤入獄且無所寄託的一生,想起父親獄中的書信猶如寂寞的獨白,以及童年時遠道迢迢為父親送便當的往事。這些「刺痛而清晰的記憶」,是用一個悠長的生命故事,訴說白色恐怖肆虐後的殘景。
向鴻全的散文絮語,如希臘赫爾墨斯(Hermes)穿越歲月與記憶的邊界,再次集結散落各處的時光,成為我們眼前栩栩的圖景。是以眷村的回憶,再次鮮活而生動的搬演,與現世生活連結,不僅重新復甦,也成為向鴻全的生活基調。原來現在自己的種種,都可溯源到兒時的一切。〈迴盪無聲叫喊的那一年〉寫世界遭受SARS席捲的焦慮與父親離去的憂傷。當時父親不斷自述過去,而作者的「恍神或虛應的敷衍」,不是無動於衷,而是父親的複雜而幽微的一生,似乎在現世中完全失落。
文中的傷逝之感,透露的不只是憂愁,更多的想望是與當時的父親對視,重新釐清生命的脈絡與軌跡。〈老兵與寫字〉提到,獄中的父親之所以勤於寫家書,「是因為在那樣孤獨無依的世界裡,唯有依靠書寫可以和世界溝通,更能夠與孤獨共處。」資訊發展到一個臨界點,人還是得回到傳統的書寫。「也許未來手寫的形式會因不再受到看重而消褪,但只要我們見到字,總還能夠透過仔細看、靠近聞、輕輕觸摸,而產生各種懷想與記憶。」文字的溫度與情感,不是螢幕的鉛字可以承載的
第二輯「聽友朋說話」、第三輯「聽自己說話」,是作者面對那段青澀日子的點滴—―曾受同學霸凌、排擠,不被老師信任,他終於聽懂歲月的聲音,也明白人性的脆弱:「或許青春和文學都一樣,極其美好和極其破敗都都一併被保留下來了」。當他決定從幽深的洞窟走出,就能聽懂他人的心願。向鴻全述說故事的聲線,與我們童年的歡樂與不堪同步疊合,我們終能與作者一起瞭望兒時的自己,並且深信:那些童年許下的心願,都會落實在往後的日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