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三子 生日快樂

從小家裡叫你「小胖」，因為你小時候胖胖的。鄰居媽媽們都叫你「小三子」，因為你是老三，而且是個小子。後來，你變結實了，不再胖胖的，叫你「小胖」，像叫錯人，有點心虛；慢慢的，「小胖」不再脫口而出，「小三子」勝出。

你做了一首詩，很久以前。我到現在都記得—

「人生如雲 雲如煙 煙如氣 氣如屁 啊 人生竟是屁」

你到姊姊房間，亮你的墨寶、真跡，然後，朗讀、吟詩。正在喝水消暑的你二姊，一聽，噴了一桌子水，回了句：「你狗屁啦！」正在讀書度菇的你大姊，一聽到「狗屁」，瞬間精神抖擻，紅衛兵上身，拉開嗓門：「媽！有人講髒話！」那年代，在你家，〝狗屁〞是髒話，不用懷疑。

原告、被告、證人，同時按鈴，正氣凜然、殺氣騰騰，非開庭不可！眾望所歸的國民法官，俗稱媽媽，來不及關抽油煙機，掛著圍裙、拿著炒菜鏟子，作洗耳恭聽狀，其實心不在焉，滿腦子盤算著，首席大法官，簡稱爸爸，就要進門、倒數計時中，現炒趁熱的晚餐、整點上桌。分秒必爭，火速判決：「以後通通不准講髒話！現在通通回房間寫功課」。然後，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我常想起這首詩！尤其在屁股翹得高高的、或頭垂得低低的時候。直到現在，我想不出，有哪個說法，比你這首詩，更具體、更寫意、更有畫面、更言簡意賅、更一語中的！一句話、一句詩，破題、比喻、對仗、結論，起承轉合、滴水不露；哲學家的高度、思想家的深度、君子的氣度、詩人的風度，真材實料、面面俱到。不是語出日暮西山、看破紅塵的方丈，而是旭日東昇、血氣正青春的少年郎。

從來不曾問你：「有新詩嗎？」我總懷疑，你蓄勢待發的才華、上天下地的思潮、含苞冒芽的詩情，被一句言不由衷的噴水「狗屁」，一枚不請自來的水貨紅衛兵，給吹散了！給嚇跑了！我總不安，你大姐二姐，愧對了列祖列宗、對不起這個時代！

你常說你不愛讀書。想想也對，對你來說，書這玩意兒，怎麼會是拿來讀的？你用書、你寫書，何必讀書！你用書：蓋泡麵、頂床頭、墊衣櫃、壓報紙、做門擋...。你寫書：人生和江湖，兩本大書，誠懇紮實。

行走江湖，逾知天命的人生，生老病痛、吃喝拉撒、喜怒哀樂、結婚生子、成家立業、國營民企、營利非營利。既上得了檯面、指揮若定、獨當一面；也彎得下腰、沉穩淡定、沒在靠北靠腰。江湖跑老了，沒把你的膽子跑小了，也沒把你的古意敦厚稀釋掉，精明、善良、尖銳、穩健，這些對立的字眼，在你身上，一團和氣、兼容並蓄。不曾特立獨行，始終獨具一格。凡夫俗子無疑，卻有質感、有溫度；沉甸甸的生命，用體己的幽默，輕輕放下，放了自己，也放了別人。你，真是有一套！不知道別人吃不吃這一套，我們，作為你的粉絲，而且是忠誠鐵粉，吃定了！而且，津津有味，一口接一口的挺溯嘴。

知道你不喜歡招搖，我們尊重你，不把你惹毛，沒報上大名，別人當我們自言自語。謹以三言兩語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