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入小路,路上鋪露一片寧謐,塵囂已全然遠去。
古老的房子,綻放的山櫻,綠牆般的竹籬,或成排的相思樹,以及那純樸可愛的童顏等等,都顯得特別的清新恬淡而幽靜,不禁使我想起桃花源和那武陵漁夫來!
這兒沒有電視沒有網路,只有粗茶淡飯和人情味。卸下行裝,躺在舒適的竹床,靜夜裏,微微地有相思樹沙沙的聲音傳來,像纏綿悱惻的老情歌,聽著聽著,就將整個時代忘掉,矇矇矓矓地睡著了。
黑暗中的時光,如貓兒的腳步,輕悄悄的,一絲聲息也沒有,才一轉身,又是新的一天。也許是心血來潮,我起得比太陽早,曉霧尚未退去,屋外白茫茫一片,披上夾克,躡手躡腳地走出小屋,惟恐將熟睡微鼾的大地吵醒。山中清晨的空氣,混著濃濃的白霧,格外清涼沁人,住慣城市的我,禁不住做了幾個深呼吸,滌清積滿文明灰塵的心肺。當鐘聲響起,太陽笑起來了,斜斜的山坡,翠綠欲滴,我受不住這誘惑,隨即摘下眼鏡,讓雙眼裝滿綠。
放下谷崎潤一郎美麗動人的《細雪》,翻開梭羅的《湖濱散記》,想自己在此山中,從容不迫地生活,足以和隱居華爾騰湖畔的梭羅相媲美。
晚風輕輕吹起,山頂上閃亮的星星,數也數不清,山下臺北盆地的燈光更像撒滿地的水晶球,好看極了!看著看著,竟想起你明亮的眼睛來,一時文思泉湧,趁興作了一首小詩,題為〈想望〉,茲錄於下:「靜夜∕風微醺似酒∕吹人魂魄∕魂魄如夢∕飄離肉體∕在想念的星空下∕飛散開去∕四處找尋久別的芳蹤」。
今晚的月兒特別明亮,我推開窗子,讓月亮湧進來一窗清輝。想起蘇軾〈記承天寺夜遊〉,當時東坡解衣欲睡,月色入戶,欣然起行,念無與樂者,遂至承天寺尋張懷民。可惜我一個人在山中,好友不在身旁,未能一起分享月色之美,怎不遺憾!望著皎潔的月,我竟感傷起來,月,仍是唐宋的月,而五千年五萬年後的月,依舊將靜靜升起,可是昔日月下人兒呢?真是「宇宙何悠悠,人生少至百」!有時也會想著,如果生在唐朝,未知如何?可能親眼看見唐玄宗和楊玉環合演的歷史大戲嗎?
夜深了,閤上書本,走到屋外,茫茫夜霧漸漸由遠攏近過來,周遭也跟著模糊了,我喜歡這種「雲深不知處」的感覺,而總也將自己譬為隱居的唐人。直到感覺到寒意,才依依地走進屋子,將身上飄飄欲仙的霧氣拍去。
山居生活靜得如同湖水,我願是湖裏悠游的小魚,無憂無慮,逍遙自在。可是,要來的總歸要來,我終究回到城市人群中,然而喧囂忙碌之中,山居的寧靜與安閒,更加令我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