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電話中,我說很後悔自己沒在道別時把你的口紅吃掉。你回答我,大學時代一起看過電影《花蕊戀春風》之後,我也曾對你說過同樣的話。若你不講,我可能永遠不記得這件事了。但經你提起,那卿卿我我的一幕立時清晰地浮現眼前。
唉,過往的歲月,為什麼都如此美好呢?
雖然你一再說,不要沉溺於過去,可是春衫如今猶濕呀!怎麼辦?
既然感覺未改,何苦硬要抹煞呢?美永遠在你我心中,我們順其自然,這份美就可以不斷地延續下去。這樣的人生不是很有韻味嗎?
我們照常生活,也同時保有這一個秘密,好不好?
步入中年,益發覺得自己不太可能再結交到一輩子的朋友了,尤其是異性。你說這有多寂寞呀!
翻呀翻的,找到一本你初抵日本寄來的線裝空白小冊,冊中夾著二張東京都國立西洋美術館的明信片,一是Degas(1834-1917)的〈化粧女すゐ女〉,一是新匠會會員河邊篤作的畫作,明信片背面都寫著甜蜜如飴的相思話語。我如獲至寶,妥為珍藏。
原來,這些年你始終未從我的生命中撤離。你呢?身為先生娘的你心裡還有我嗎?
當我一個人的時候,甚至不想開口說話,可以孤獨地在臺北盆地晃來晃去,有時去國家圖書館,然後從二二八紀念館邊門轉入新公園,到重慶南路的書店閒逛,或許再找一處安靜的角落坐下來喝杯咖啡,翻閱剛買的新書;還有,遙想遠在北國的你,而你卻完全不知道,有一個孤單的人這麼莫名其妙地想念著,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夠好好相聚。像這樣的生活,幾乎跟以前你回臺南而人不在臺北的日子沒什麼兩樣。
日前讀到一首臺語短詩,頗美,是黃勁連的〈海鳥〉,抄送給在海的另一頭的你:「海湧一重一重 ∕ 飛過罩茫霧的岸頂 ∕ 飛過船頭 ∕ 飛過紅色的船燈 ∕ 海鳥啊 ∕ 啥人會了解 ∕ 你寂寞的心情」
好想化作海鳥,隨著候鳥北移,越過琉球、九州、四國,飛到本州去找你。
最近,隨著捷運板南線通車,臺北市西門町改頭換面,成了青少年的遊樂天堂。以前我們常去買辣味牛肉乾的「新東陽」早已遷走了,如今是一家青春服飾店。所幸成都路賣滷味的「老天祿」還在,如果你來臺北,照樣有美味的鴨舌頭解饞。
畢業紀念冊裡有一張生活照,我們都在其中,但隔得挺遠,那是班上同學到宜蘭旅行的合照。我清楚記得,那次從礁溪回臺北的車上,你累得靠在我的肩頭睡著了,當時眼尖的同學曾用異樣的眼光看我們;我知道,我們的故事開始了。回想從前,真有說不出的滋味湧上心頭。無論如何,年輕真好!青春萬歲!
佛洛依德說:「化學的三分之二是由等待構成的。」人生也是如此,其中最曼妙的事情莫過於藏在隱密處,偷偷的獲得快樂,就像現在一樣,你的電話出乎意料,著實令我興奮異常,沒想到心理學家佛洛依德也是性情中人,深知人生是由許多等待逐漸積累而成的,人跟人之間要靠不斷詮釋對方所發出的訊息,從而確定彼此的關係是進或是退。我們的關係該如何詮釋呢?是進或是退呢?
無意間在第四台重看葛雷哥萊畢克與奧黛麗赫本主演的《羅馬假期》,這黑白老片居然百看不厭,讓人覺得津津有味,比起現今強調電腦特效的科幻片或血腥暴力片要耐看多了。片中的奧黛麗赫本一如西方的趙飛燕,實在太可愛,天真美麗得令人嘆息不已。如果有機會,我還是會重看。而你呢?你什麼時候會為自己安排一個「臺北假期」呢?
以前去過多趟高雄,卻從未到旗津,那次專程由鼓山搭渡輪至旗后,品嚐一級棒的秋蟹,攀上燈塔俯瞰高雄港灣,景色一片壯闊。傍晚,下到西子灣落日大道,觀賞夕照,像是在讀一首又一首迷人的情詩。來自臺南的你,也曾跟此刻的我一樣,注視著夕陽一寸一寸的沉入臺灣海峽吧!
來臺南,特地到成功大學參觀,廣場中的大榕樹依然高大茂密,那綠蔭像雲。我們以前騎車前往,曾在大榕樹前合影,你當時長髮披肩,笑得開懷。那是一個很愉快的下午。
臺南有著許多回憶,彷彿是我的第二故鄉,只因為──有你。
現在手邊的書是捷克作家米蘭‧昆德拉的《不朽》,裡面談到歌德以及書中人物的婚外情,但作者把感情寫得像是哲學論文,不易讀懂,更遑論消化。不過,我倒同意作者所言,小的「不朽」是指一個人在認識他的人心中留下了回憶,大的「不朽」是指一個人在不認識他的人心中留下了回憶。而堅持一生一世去愛一個人,也可以算是某種「不朽」吧!
我們雖然離得這麼遙遠,但兩顆心是相通、相連在一起的,一位戀愛中人說:「世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的距離,不是天各一方,而是不知我愛你。」他無疑是愛情哲學家,誠深得我心。即使我們沒說「我愛你」,不過你我知道彼此的心意,這就足夠了,不是嗎?
到故宮觀賞西班牙超現實畫家達利的展覽,看得出其繪畫靈感的泉源多來自美麗的妻子(原為友人的太太,其後離婚改嫁達利),她幫助他成就事業,在藝術上不斷向上提升。同樣的,臺灣電腦業鉅子張忠謀的婚姻也引人注目,他年屆七十,選在除夕夜和年紀五十七歲的女子正式結為夫妻,張忠謀本有一女,其妻亦有二個孩子,兩人都離過婚,妙的是他們認識近二十年,其妻更原是張忠謀同事的夫人。張忠謀公認為臺灣最有身價的單身漢,大可不必多此一舉,再被婚姻所束縛,然而他竟選擇愛慕多年的伴侶,並且公諸於世,確是夠浪漫也夠大膽的決定,是不是?所謂「做正確的事,永遠不嫌晚」,應是張忠謀心情的寫照吧!達利與張忠謀都一樣,即使結了婚,妻子還依然是情人,這是非常不容易的婚姻生活,一般人肯定辦不到。你認為呢?
有這麼一個愛情故事,二人大學畢業數年後於同學會再次見面,他一直暗戀著她,本想藉這次機會表白心意,詎料她這時已大腹便便,懷了別人的孩子,遺憾的他只得把話吞入肚裡。散了會,他開車送她回臺北。他還是沒勇氣說出自己有多喜歡她,內心洶湧澎湃,很想痛哭一場。下車前,她撫摸著肚腹說,孩子的父親已不幸意外亡故。她流著淚,那麼軟弱。他好想擁抱她安慰她,但他還是沒有勇氣,依然藏匿心中多年的愛意。直到情人節那天,她打電話給他,他從她顫抖的聲音,很高興的知道,她終於明白了他的心意。這是遲來的開始,然而他比以前更加愛她。我相信,他們都疼愛孩子,全家一定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這絕對不是童話故事。
入春以來,電視台不斷報導日本各地櫻花綻放的消息,旅行社的賞櫻團也正在發燒。每當櫻花季節,我就想起佐鳴湖畔的種種,為什麼一年一年不但沒有轉淡,反而加倍思念,成了一種要命的宿疾呢?想念越多,心情便越加脆弱,用「傷春」二字來形容春天的我是再貼切不過了。你呢?你相思的感冒痊癒了沒?
昨夜夢中,我們去淡水,擁擠的人潮不見了,在黃昏的河岸散步,那悠閒的感覺一如在佐鳴湖畔那般,讓人很舒適很愉快。可是你不愛走路,陪我走了這一段,直呼腳痠,我好心疼,頻頻向你道歉,買了鐵蛋、蝦捲、魚酥和酸梅湯賠罪,你終於原諒了我,然後我們並肩坐在堤岸,一邊吃東西一邊看夕陽,啊!彩霞滿天!
雖只是夢,醒來心中卻甜甜的。
平心而論,我很自私,老是自以為是。明明霸道嘛!卻說自己民主開明。根本是自己無能,卻又凡事看不順眼,瞧不起別人。所以我不愛說話,情願躲入閱讀與寫作的世界。不同背景、出身的人,思想、觀念很難一致,人與人相處是門大學問,也是一項十分複雜的工程,尤其隨時得壓抑自己、遷就他人的話,更是如此。有些時候,我又不得不虛應故事,於是益發覺得疲累,精神上感到孤單。工作壓力大,當然須有疏通情緒的出口,所幸有你,你讓我有了依靠、寄託。
這麼多年了,我們相隔如此之遙遠,居然還有機會通話,乃至於見面。彼此的默契仍在,對我們來說,許多言語都是多餘的。我當然感受到你的心意,會好好愛惜這一份得來不易的、全天下獨一無二的情誼,直到永遠,永遠。
之後,不同的時間,相同的地點,我們等候再一次美麗的邂逅,或者,相同的時間,不同的地點,我們想著遙遠的老地方,那熟悉的身影和永恆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