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夢從何處開始,首先,往往需要一個巧合。
在任一個「我」走向「我們」之前,故事彷彿早就被安排在那。觀眾暗地期待,卻假裝若無其事,誰都在試圖想像,這次,愛情會為席上閱識無數的雙眼,帶來什麼新的風景。面對此生從沒親歷過的情節,人進到影像裏邊,渴望遇見的,究竟是如何的意料之外?今天長盼的目光和舊日重複的自我,究竟有什麼不同?
我們一直是癡人,對於電影總投注了太多,縱然再美麗的地方它都帶我們去過,但不管多少次,你我依然回到銀幕前。到底說是等待新意,不如說是千帆過盡,人從故事那頭歸返,發現所有昨日終會和自己一起回到這個今天。然而,由千萬昨日複沓的今天亦是新的,畢竟作為「記得」的起點,它給予我所有緬懷的能力。
所以,故事照舊這樣說來:空氣很日常,情節很平凡,可大可小的一樁事件啟動了男人女人的不解之緣。對男人來說,那是處處為人留情的追債工作,對女人來說,這是父親臥病在床的還債生活,巧合寫就,相遇的這天注定來到。《當男人戀愛時》一如所有通俗劇,一切非得這樣說起,非得從你我各自的日常忽然浸透,儘管影幕外早就無人不曉,但在命運令彼此邂逅前,故事的兩人不會明白,一部屬於「我們」的劇本悄然降臨。
「我們」在俗常的愛情電影中,對抗的敵人很巨大也很簡單,唯一的一個,即是全世界。全世界皆與一同漂浪的男女為敵,海角天涯,環境絕不允許兩人延續命定的愛意,更準確地說:絕不允許兩人延續巧合的美夢。在故事裏殘喘,所謂的愛情活得那麼絕對,形同某件我們不曾真的得到過的東西,快樂美好的時光常常就是一首歌的時間,屬於我們的主題曲一旦結束,一切轉瞬消散,沿途的風景僅僅陪襯一段早已確知的結局。
殷振豪花費足足兩個小時勾勒一套俗濫的愛情故事,以一種念舊、復古的口吻複誦觀眾再熟悉不過的男女情調,讓我想起《天若有情》小姐與流氓式的古典命題,戀人的身影一路劃破黑夜,飛越 1990 直至現代:那般復古的情境中,所謂的愛情大抵被消除了歧義,愛人們擁有的是同一張臉,用同一張臉去抵抗世事的多舛、生活的無常,歲月兩字在這張面孔前絲毫無用,一再複寫的夢裏,他們是永遠不老的人。
在那允許為愛聲嘶力竭的時代,身無長物的人們攤開雙手,直面愛情這場最大的賭局,沒什麼再能押上,就以身體為注,人或可以有副殘破不堪的肉身,但不能缺少不死的靈魂。無論如何我們將記取每一筆愛恨,無論如何要留下每一輪前世今生,以此織就兩人的愛情史詩,從今而後夢在前方,離彼此一步之遙,不停趕路的人沒有回首、沒有後悔,說好,就用一輩子去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