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聊劇｜電視劇與小說的差異──《三生三世枕上書》
《枕上書》是一部由小說改編而成的電視劇，原著是在距今八年的 2012 年進行出版，時隔這麼多年翻拍，可以想見一定有些版本上的差異。雖然這些差異之前就提過，不過東說一句西說一句的也有點凌亂，所以我還是想獨立開篇聊聊這塊！
那由於我是劇版《枕上書》入坑的，多少會更偏好電視劇的版本，當然這篇文章還是會盡量以客觀的角度評價，給大家比較公正的觀點。
而若各位仙友看完後有任何想法或見解，也歡迎留言或 mail 跟我分享，無論你喜歡小說、電視劇，又或者兩個都愛，都非常期待能聽到你的回饋！
⚠ 以下有大量劇透請注意 ⚠
▌主要角色
在東華鳳九兩位主角身上，電視劇跟小說最不一樣的地方就在於兩人的性格都變得溫柔許多，不像原著那樣強勢。
可能有人會覺得這樣的改編 OOC，但我是不這麼認為，因為在主要性格上，劇版東鳳仍是貼近原著的。比如鳳九戲弄人的古靈精怪、承擔女君的端莊大氣、面對東華的傻氣糊塗；東華閱盡滄桑的淡然沉著、耍人時的腹黑毒舌、在鳳九面前像個孩子的反差個性……。
這些都是原著賦予他們的靈魂，劇版也有確確實實延續下來，它只不過是在這個主基調上又增添了不同面向的描寫，呈現出另一種模樣的東華與鳳九而已。
那究竟電視劇和小說的東鳳有哪些不一樣，以下我就分項來聊一聊。
▸ 鳳九｜瀟灑果決 v.s. 敏感多思
由於原著中鳳九是推動劇情的主視角，我們作為讀者，從頭到尾都可以清楚跟著她經歷、感受一切，可以深刻體會到她對東華是如何愛得執著，又是如何被傷得放手。
尤其在阿蘭若之夢中，她屢次與蘇陌葉或息澤（實際上是東華）談到東華的時候，那種傷痕累累的黯然更是被描述得非常令人難過。
然而電視劇勢必無法像小說那樣直白地表露鳳九的心聲，得依靠演員的表演去將情緒帶給觀眾，但劇情的改編和導演的導戲習慣又大幅弱化了鳳九性格的亮眼之處，導致劇版鳳九顯得薄弱很多。
（關於這部分有在劇情錯誤篇中詳細討論，有興趣的讀者可以點進去閱讀。）
不過若單論劇情對角色性格的影響，我覺得劇版的鋪陳還是相當不錯的！最顯著的例子就是透過凡間刻骨銘心的報恩，讓原本不諳世事的鳳九瞬間成長，使她之後的改變更有脈絡。
正因為見到眾人因她打亂歷劫而受傷死亡，她才會明白自己不顧後果的行事會帶來多少麻煩；
正因為親身經歷了愛而不得的痛苦，她才更懂得阿蘭若被沉曄拋棄的痛，會為她落淚、替她不值；
正因為在追著帝君的路上弄得遍體鱗傷，她才會理解緣分終究無法強求，因而選擇放手。
這種透過前後反差帶來的張力我覺得是小說較缺乏的，畢竟小說中我們是直接看到成長後的鳳九，過去那個天真嬌縱的女孩只能在回憶裡看到，對她因傷成長的感觸自然沒那麼深刻。相對而言，劇版就透過凡間這段劇情做了滿好的鋪陳。
再來就是因應「鳳九在阿蘭若之夢中記得東華」的改編帶來的差異。這部分我雖一樣喜歡劇版的呈現，不過小說的設計也很精采，就輪流分享一下。
先談談小說的部分吧！
小說中鳳九不曉得息澤就是東華，因此她在和息澤相處上顯得非常遲鈍（就算接吻了兩次，卻直到圓房前才意識到自己喜歡他）；並在知道自己喜歡他後，對他的情感表現十分主動（會在息澤吃醋時親他、在圓房後認為他是自己的人）。
會有這些反應，都是因為鳳九沒有把過往對東華的印象套在息澤身上，所以她的情感不會被他的身分或過往的記憶干涉。
我有看到一些讀者覺得鳳九喜歡上息澤很像是移情別戀，不過我並不認為。
還記得鳳九在被雪獅打傷回到青丘後，曾跟謝孤栦說過這麼一段話嗎？
「雖然他無論什麼樣我都很喜歡，但比之他那樣尊崇地高高在上，要我希望的話，我卻寧願他不要那麼好。」
「我希望他沒有住在太晨宮，不是帝君，這樣就只有我一個人看到他的好，只有我一個人喜歡他。」
東華變成息澤而鳳九再次愛上他，毫無疑問便呼應了她所說的：無論東華是什麼身分，只要他是他，她就會看見他的好並愛上他。
這也是為何我覺得小說的安排也很好。前後呼應的劇情讓整段故事更具整體性與連貫性；同時也讓鳳九因東華竄改記憶而下凡，有了非常直接的因果關係。
若說小說是用一個強烈的轉折（東華竄改鳳九記憶）去鋪陳最後大婚的分別，那劇版就是用許多細碎的劇情去綿延出最後的誤會。
在鳳九得知息澤就是東華的情況下，她過去的陰影和自卑會持續作用在她對東華的感情上，因而劇版透過各種細微的劇情將鳳九心中的「不安全感」一步步堆砌起來。
從小狐狸被拋下的心傷、凡間面對王君時屢次問他是不是相信自己、重逢後一直認為東華在騙她、老是覺得自己像在作夢……
這一次次的恍然都暗示鳳九對東華一直缺乏信任，加上電視劇裡她對姬蘅的心結又從沒有被解開過，在如此不穩定的狀況又碰上東華為了姬蘅缺席婚宴，就像負重累累的駱駝被壓上最後一根稻草，將她徹底擊潰。
相較小說，劇版在大婚誤會的鋪陳比較著重於鳳九敏感的情感轉折，張力一定會比小說弱，可就紮實度而言，我還是認為劇版的鋪陳是更加完整的。
總體而言，小說鳳九給人的感覺會比較瀟灑、果決、自信。像她碰上醉酒的沉曄時會動手劈暈他，聽到小燕說可以佔他便宜時會直接要他滾；總是自信於容貌，也總對自己的腦補深信不疑。這樣俐落爽朗的性格可說是小說鳳九的特色。
而在電視劇裡，鳳九則變得溫柔細膩許多，即便待人仍有瀟灑的一面，舉止上還是比較溫和的。會在沉曄醉酒時照顧他、在陌少傷懷時給他安慰，還有東華受傷時會扶著他到一旁坐著、女兒節會摸摸他的頭帶他逛市集、圓房後會跑去做紫薯餅等。
劇版放大了鳳九個性上「柔」的那一面，削弱了瀟灑直率的特質，這除了帶來不同風貌的鳳九外，也為她最後因不安全感下凡的改編做了更合理的鋪陳。
雖說堅毅性格被弱化這點確實有點可惜，可若單純考慮劇情脈絡和角色氛圍，我自己還是更偏好劇版的溫和鳳九一些。
▸ 東華｜霸氣強勢 v.s. 霸道可愛
跟鳳九比起來，劇版東華就要比小說強化很多。畢竟小說裡東華的主觀描述並不多，本就不太容易讓人共情，而電視劇在多了演員深厚的表演和各種側寫鏡頭後，東華的形象就變得更加立體。
冷漠、威嚴、毒舌、不要臉，這些是東華被原著賦予的靈魂，不管是小說還是電視劇，東華最主要的個性其實沒有太大差異，只不過小說從頭到尾都把他倨傲的一面放得很大，撒嬌、溫柔這些偏「柔」的性格則相對薄弱。
至於電視劇進展到東鳳互明心意後，就明顯削弱了他強勢的個性，增添了許多溫柔、浪漫、可愛的特質進來。
和鳳九類似，小說裡的東華要比劇版更加強勢，狠勁一來便不會留任何情面。吃醋的時候會直接把小燕打下樓梯，聽到姬蘅提出隨侍的要求會毫不留情斬斷她的念想。同時他也無比自信跟倨傲，意識到自己喜歡鳳九時會歸咎於自己的眼光好，吃沉曄醋的時候會問她沉曄哪裡比他好。
如此強勢的個性導致小說中的東華很難去體察鳳九情緒，幾乎都是用最結果導向、不怎麼講道理的方法行事。
因此在阿蘭若之夢裡，他會用息澤的身分跟她相處相愛甚至圓房；出夢後，他會修改鳳九的記憶去換取兩人感情的穩定；面對妙義慧明境的坍塌，他會選擇調伏而非徹底淨化（徹底淨化可以斬草除根，卻必須沉睡數十萬年；調伏則可以安然度過百年時光，但對身中秋水毒的東華來說，百年後就只剩同歸於盡的選項了）。
以上種種行為都強調了小說東華強勢、不顧後果的作風，可這不代表他對鳳九的愛不深，就如同重霖在青雲殿對鳳九說的：他只是用他的方法護著他們淺薄的緣分而已。
至於劇版東華除了身為天地共主威嚴的那一面以外，其他地方都要比小說溫和得多。即便戲弄人，也會把握分寸；就算嘴巴毒，臉上卻仍舊帶著淡淡笑意。基本上除非踩到他的地雷，否則東華幾乎不會拿出氣勢威壓別人，這是他的君子氣度。
而在跟鳳九的相處上，電視劇更把東華熱情的一面放大很多。不再只有原本的霸氣，更多了很多溫柔，總能從他溫和的動作、充滿愛意的眼神中感受到他對鳳九的寵溺。
同時，他毫無隱瞞的示愛更顯示了東華就像個孩子一樣，總渴求著鳳九的關懷。從圓房後會依依不捨地跟鳳九撒嬌、出夢後會牽著鳳九去種四季樹、回太晨宮會變成望妻石……。這些地方都強化了他對鳳九的眷戀之情，使劇版東華在相愛前後的反差更強烈。
除此之外，劇版東華跟小說相比還有個特別不同之處就在於他對鳳九的愧疚。
電視劇裡，東華對鳳九過往心傷的反應非常強烈，強到他對「保護鳳九」這件事產生了很大的心結。
他對鳳九過往的愧疚跟自責驅使他想時時刻刻保護她、不再讓她受傷，還不惜隱瞞自己即將羽化一事。
這種愧疚心理明顯是小說比較沒有鋪陳到的，所以小說才總讓人感覺鳳九對東華的感情要比東華對鳳九深很多。
（畢竟小說要鋪梗，將東華的深情集中至結尾揭開才更有張力，只是這樣就比較難感受到他對鳳九的情。）
▌劇情安排
聊完了角色，再來就要討論劇版和小說的劇情差異了。
由於劇版有做改編的部分非常非常多，所以這篇只會討論大設定的改編，如果想看比較細微的劇情差異，可以到下面這篇文章閱覽喔！
▸ 凡間
凡間這段劇情電視劇做了非常大幅度的更動，除了連貫後續的主要設定外，其他都是完全嶄新的故事。
我想劇本之所以這樣寫，是因為鳳九下凡成為陳貴人的劇情已經在《十里桃花》演過一次，作為續集的《枕上書》再演一次難免有些不妥。
不過就如我已經不曉得吐槽過幾次的，劇版改編的凡間劇情真的既拖戲又沒有亮點。節奏瑣碎不說，劇情又非常狗血，故事性可說是整部戲中最低的，頂多只有憨憨王君宋玄仁與小九的情劫還稍微能看。但說實話，跟劇中另外兩條主線東鳳與曄蘭比起來，仁九的故事還是缺了點脈絡層次，絕對稱不上精采。
至於小說裡的凡間劇情其實著墨不多，大多都是在葉青緹重生為仙後，以他回憶過往的角度去作描寫。
我自己滿喜歡小說中鳳九被賜給葉青緹為妾後，她直接向他坦白神仙的身分，還會跟他聊仙界瑣事這段劇情。在鳳九天南地北跟他聊天、抱怨自己造情劫造得多辛苦時，葉青緹總會在一旁笑笑地邊喝酒邊聽她說話。
雖然這些篇幅不多，卻側寫出了鳳九瀟灑重情的心性和葉青緹的一片深情，也為他替鳳九擋刀而死的劇情做了個簡單鋪陳。
只是這樣匆匆帶過的描寫，多少會讓鳳九的成長變得薄弱，很難從有限篇幅中感受到她為何下凡後會成長那麼多，因此在鳳九的成長線上，我覺得劇版刻劃還是比較完整的。
▸ 阿蘭若之夢
劇版的阿蘭若之夢在主要設定上就跟小說存著差異。比如鳳九元神跑到阿蘭若身上後，劇版是讓鳳九完全失憶（連人都記不起來），小說則只喪失了外貌記憶（對人的記憶仍然保存）；沉曄造夢復活阿蘭若的部分，劇版是每一次阿蘭若生命結束時沉曄會用琉璃盞蒐集元神，如此循環往復兩百年，小說則是沉曄在夢中塑造出阿蘭若的身軀後，再慢慢將她的魂魄集全。
而且鳳九取代阿蘭若後，劇版沉曄很快就發現這一世的阿蘭若跟過往不同；小說則一直到東華卸除修正術，沉曄才察覺阿蘭若的身分有假。
撇除劇版刪減太多的問題，若依劇本中的完整劇情來看，我認為電視劇的設定是比較合理的。小說裡，鳳九因為喪失外貌記憶而沒發現息澤是東華一直讓我覺得很突兀。
她清楚記得東華跟姬蘅的過往、頻婆果被換走等事，卻從未懷疑過和東華同樣紫衫銀髮、身帶白檀香的息澤有問題，是我一直覺得不合理的地方。
紫衫銀髮是身為上古神祇的東華最明顯的外貌特色，就算從未見過帝君本人，也應該會從書中讀到相關的「知識」，只要有這段知識，即便是從沒見過帝君的小地仙，也多少會猜出他的身分。
同理，若鳳九有存在這樣的知識，就不該不懷疑同樣紫衫銀髮的息澤，更何況鳳九對東華的一切那麼熟悉，單單喪失物象記憶就能讓她完全認不出來，老實說是有點牽強的。因而我才認為電視劇完全失去記憶的設定更合理。
不過沉曄造夢復活阿蘭若的部分我就覺得兩個版本各有優勢。
小說裡鳳九有故意用阿蘭若的身分演戲，所以沉曄會沒察覺阿蘭若的異狀其實很正常，加上小說原本就把夢裡的阿蘭若設定成一個軀殼，沉曄會對她冷漠也有一個解釋；
劇版則因應夢境設定的改變，讓沉曄有發覺這一世的阿蘭若有所不同，而且他醉酒後還會對跟阿蘭若長得一樣的鳳九發脾氣，這樣的改編在邏輯上也說得通，甚至這樣的走向還讓沉曄的癡變強很多。
▸ 星光結界
關於星光結界這段改編，我之前也提過我自己仍是偏好劇版，因為我認為劇版更貼近東華鳳九用一己之力與天命相抗的主軸。但我並不認為小說不好，相反地，我覺得小說用那種方式收尾絕對是最好的安排。
電視劇跟小說製作上最大的差異就在於電視劇可以一部一部獨立進行，就算要做大幅度改編也沒什麼問題，畢竟對電視劇製作商而言，想辦法把這部戲做到豐富精彩、吸引觀眾才是最重要的。
像是劇版《十里桃花》就將東鳳的故事做了非常劇烈的變動，雖然原著粉看了多少會覺得 OOC，可就事實面而言，這個改編的確吸引了非常大量的目光，想當年有多少人是為了東鳳點進《十里桃花》的？站在廠商的立場看，能把一部劇的討論度衝得這麼高當然是最優先的考量。
若用這個角度重新審視劇版《枕上書》的改編，就能多少抓到一些劇本邏輯。不論是凡間、阿蘭若之夢還是星光結界，電視劇都將原先張力較弱的劇情放大很多，這都是為了讓電視劇開播後能跑出好成績。
因著這個道理，劇版便將結局改成了東鳳共鬥緲落、破除結界，這個改編對電視劇這個載體來說肯定是好事，不然若按小說劇情走，鳳九衝進來只用一劍就幫助東華解決了緲落，看起來不免讓人感覺有點虎頭蛇尾。
反觀小說從製作考量就與電視劇不同，小說會更重視每一部的故事要環環相扣（尤其是系列作），可能第一部埋下的梗會由第二部解釋，第二部留下的謎團會留待第三部解決，這樣邊享受故事、邊尋找彩蛋正是閱讀小說最有趣的地方。
因此小說結局是由白淺夜華合力破星光結界，墨淵再拿半個崑崙墟盛裝濁息，這樣的收尾方式反倒會比劇版單靠東鳳破除結界好。既連貫了前作《十里桃花》，又為《枕上書》畫下精彩句點，也埋下了續作《菩提劫》的伏筆。
即便《菩提劫》的故事尚未公諸於世，可我相信等故事出版的那天再回過頭看《枕上書》這段結局，一定又會有不同的感覺，而這就是系列小說能帶給讀者的醍醐味。
▌總結
身為一個在看劇版《枕上書》前並沒有接觸過三生三世系列的觀眾，為了理解這個故事的全貌，我在這半年陸續將小說的《枕上書》與《步生蓮》全部看完一輪。雖還遠遠稱不上道地原著粉，但我想還是多少具備剖析這部作品的資格。
我之所以書寫這篇文章，並不是想透過比較，得出小說跟電視劇孰優孰劣的結論，只單純想從不同面向將《枕上書》這部作品分析得更加完整。
對我而言，無論小說還是電視劇，它們都是《枕上書》其中一個面貌，即便擁有類似的靈魂，存在些許不同的差異，卻都同樣精彩好看。
身為一個喜歡閱讀作品的觀眾，我始終相信「一千個讀者心中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每個人的喜好、關注點都不同，對一部作品自然就有不同的解讀。並不需要為了捍衛自己的觀點，攻擊那些不同的聲音，喜歡自己喜歡的，也尊重別人喜歡的權利，更能看到開闊的世界。
我非常喜歡《枕上書》的故事，喜歡唐七筆下的東鳳，也喜歡電視劇的東鳳，我覺得他們都生活在屬於他們的世界中，同樣快樂幸福、同樣精彩燦爛，沒有誰好誰壞。
這篇文章僅僅是來記錄這兩個故事的異同之處，並記錄下自己閱讀及觀看後的理解，將我心中的「哈姆雷特」分享給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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