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的阿修羅》(2022) [7/10]
在上一篇《
少年法庭》的心得中,講到了法律本身的爭議以及犯罪觀感的討論。除了用外在的法條規範來判斷罪行是否成立之外,將內在的犯罪動機納入考量,也是近年逐漸被重視的部分。很巧的最近有一部國片《該死的阿修羅》,剛好也以少年犯為主角,並用很棒的劇本來補足《少年法庭》想講但卻沒有太多著墨的部分,也就是「個人選擇」。
「阿修羅」在佛教「六道」中位於「人間道」和「畜生道」之間,是個戰爭不斷的恐怖之地。印度教神話的阿修羅,是一群追求力量的神族,有時被視為暴力之神。《該死的阿修羅》的青少年主角們就像阿修羅一樣,不滿上位者但又無力推翻,累積長年的憤恨之後,變成好鬥、衝動,用暴力來解決事情的人。
(以下有雷)
「大家都只想趕快找答案,趕快下定論。」
在電影開頭主角詹文在夜市犯下隨機殺人,接下來電影有一個多小時都在尋找「詹文為何會這樣做?」的答案。循著劇情我們看到他有個否定他夢想、掌控他未來的父親,有個溺愛他、但卻不在他身邊的母親,雖然家裡經濟條件優渥什麼都可以給,但就是沒給他最想要的自由。
和好朋友阿興一同創作,是詹文唯一能做自己的時候,但最後一片樂土也因為即將出國念書被徵收,於是無助的他便到夜市進行犯案。他的自白是「這是他第一次覺得終於能掌控自己的時候」,但同時也在失手殺了小盛後說「並沒有想要殺人」,如果真能「掌控」自己,那怎麼還會做出「失控」的行為?
連當事人都不一定能知道自己怎麼會這麼做了,那更何況是霧裡看花的外人們,但多數人可能以為自己已經從上帝視角看到了答案,早給詹文判了死刑。
「好像所有事情都有一條線,我跨過去,就是故意的,跨過去,就成年了,跨過去,就回不了頭了。」
好友阿興在詹文犯案後,不斷的想說服他出面道歉以爭取緩刑,最後甚至用極端的手法逼迫他出面。「認為詹文為何會這樣做」只是阿興的一廂情願,也是所有案件關係人、甚至沒關係的觀眾們妄下的結論。我們很愛為別人腦補他的想法,甚至他的心路歷程,或許旁觀者清,或許專業人士可以評估心理狀態或病情,但我們永遠不會知道犯案者當時在想什麼,或是刺激他犯案確切的原因是什麼。
就像詹文想幫關在籠子裡的狗一樣,他將自己的情緒投射在狗身上,覺得牠被關在籠子裡很可憐,不自由到就算用死來解脫也無妨,於是擅自想一槍幫牠一了百了。但這不過是詹文一廂情願的想法,或許那隻狗根本不覺得被關在籠子裡有怎樣,甚至覺得很愜意也有可能,如果是這樣詹文還一槍打下去,不只自作多情還很自私。而為詹文定罪的我們,是不是也犯了同樣的錯?
「如果當時我沒有做的話,是不是也會很不一樣?」
前段故事由詹文和阿興完成,電影後段則是和其他配角一起完成「如果有如果」的劇情安排。如果母親沒有丟出酒瓶,可以讓琳琳免去販毒的牢獄之災;如果Vita和小盛在夜市吵了一架,就可以躲過註定不幸福的婚姻;如果小盛被美色詐騙,則會一時失手殺了琳琳。憤怒在不同人之間傳遞,就算在不同的時空依舊是出了人命,是導演比較悲觀的安排,但這同時也呼應《少年法庭》的那句台詞:「每個人都有可能成為被害人。」而《該死的阿修羅》則是換個說法:「誰都有可能成為加害人。」
問題通常不會是單一個原因就能解釋清楚的,而是由多個選擇混在一起產生的化學反應,爆發程度會和等比級數一樣擴張,像從2到2的十次方,已經變成幾百倍的威力。早個幾分晚個幾秒就可能不一樣,所以個人選擇比什麼都還重要,只是我們在事情發生的當下,永遠不會知道自己的決定是對是錯。或許社會體制很糟糕、階級很不公、家庭不溫暖、人生不美滿,但仍要抓緊那即將離手的韁繩,繫住脫序的衝動,選擇讓自己可以往正向發展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