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一篇文章《論暴力及女性所受之暴力》我談到了南非女性抗爭針對女性暴力時所使用的#AMITheNEXT,而不是#MeToo,可見其女性承受之暴力的緊迫性和普遍性,同時聯想到鐵鍊女事件所帶來的一個影響就是「我是否會成為下一個」的拷問。《論暴力及女性所受之暴力》書中紀錄了從印度到北歐非常多的針對女性暴力的真實案例,讀起來令人毛骨悚然,而數據看起來更是前路漫漫。這篇文章則將從一個極為個人化卻非常普遍且痛心的故事中去探索那些針對女性的暴力和暴力發生後女性所強加在自己身上的更多暴力。
羅珊•蓋伊的《飢餓》副標題是「你只看見我的身體,沒看見我內心的痛」。這是羅珊的一本自我剖析的書,書中講述了羅珊作為一個體重極為超重的女性所受到的不公對待,更重要的是,羅珊在書中首次披露她放任自己的身體走向超重(重達兩百六十公斤的超級肥胖者)的原因——青春期的一次戀愛經歷卻讓羅珊被所信任男孩帶到樹林小屋遭男孩及朋友輪姦。
書中羅珊提到她的家人都是體態輕盈,尤其兩個弟弟魅力十足,而羅珊自己從小也是苗條身材。她在十二歲懵懂之時跟一個家庭背景殷實的男孩「相戀」,曾在一起偷偷看《花花公子》雜誌等,然而,對於羅珊而言是出於戀情,對於那個男孩卻藏著難以想像的惡。羅珊完全相信這個男孩,於是被男孩騙到森林深處的小木屋裡。小木屋裡等著羅珊的是一群在酒精刺激下的男孩的朋友,他們對年幼的羅珊進行了輪暴。
羅珊一直強調她的父母是愛她的,可是我不明白為什麼她在經歷了這樣殘暴的凌虐之後沒有第一時間告訴她的父母。或許是因為難以啟齒,更可能的一個原因就是羅珊的家庭是天主教家庭,對於性、偷嚐禁果等行為是常常以「羞恥」、「恥辱」來「討論」問題的。而孩子為了不面對父母乃至宗教的羞辱,因為害怕,所以選擇不講出這件事。
這樣的暴力對於一個十二歲的女孩而言是難以承受的。
“我的第一次戀愛是人生中最糟糕的戀愛經驗。我年輕得無可救藥。我第一次談戀愛,對象就是把我變成了樹林裡女孩的那個男孩。他是出身好家庭的好男孩,住在良好的社區地段,但他用最惡劣的方法傷害了我。人們往往表裡不一。我對他認識越深,越明白他其實從不遮掩他真實的面貌,但他身旁的人不是假裝視而不見,就是乾脆閉上眼睛。那個男孩和他朋友強暴我之後,我破碎了。我沒有阻止他繼續傷害我,而那至今仍是我最深的羞愧之一。但願我知道為什麼。或者,我其實知道原因。我死了,所以什麼事情都無所謂了。”
對於一個小女孩,她認為能保護自己的方式就是想盡一切辦法讓自己的身體大起來,這樣就不再容易被侵犯。於是,就有了後來重達二百六十公斤的超級超重的羅珊。書中羅珊講述的每一個胡吃海塞的細節都被青春期的那次輪暴變成了一次次扎在羅伊心上的針,她想麻木,卻無法麻木。
後來,羅珊的性取向變成了同性。她是這樣敘述的——
“有時,當我想起我性取向的形成過程就覺得氣憤難平。我氣我可以在我愛的第一個男孩——讓我變成樹林裡女孩的那個男孩——和之後的性經驗之間,畫上一條徑直的線。我很生氣,因為我不想再感覺他的手伸進我的慾望之中,而我擔心自己永遠擺脫不了這種感覺。”
在現實中,我的身邊,也有這樣的故事。因為童年的經歷或者所受的強暴使得受害人性取向轉為同性。她們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獨特的、痛心的故事。我會把她們一個個帶入我的故事裡。
那次經歷的創傷給羅珊帶來的是之後在任何一段感情中所面臨的貶低自我價值問題,覺得她不配有人對自己好,所以總被具有虐待傾向的伴侶吸引。童年經歷過創傷的孩子們在長大後都不約而同面臨著這樣的痛楚,彷彿自己對具有虐待傾向的人有磁鐵一樣的吸引力⋯⋯
羅珊在書的結尾披露了她十二歲時惡毒的「男朋友」的一些特質,自然,羅珊Google了他,找到了他工作的地方,知道他的職位,甚至打過電話,卻沒有勇氣說話。這樣作惡的人就如此逃脫了,羅珊承受了幾十年的可怕的創傷,而這個男孩卻在優渥的家境中成長為男人,攀爬到社會階層的頂端,繼續耀武揚威。不知道他會不會活在焦慮與恐懼中,他怕不怕曾經樹林裡的那個女孩或女孩的弟弟們來尋仇?
讀這本書沒有我想像中的痛苦,因為中間羅珊寫了很多關於自己體重超重的話題。女人的身體越龐大,社會中的人的眼神越會穿透她,彷彿壓根看不到她,而女人越嬌小,倒是能夠受到賞識且吸引眼球。社會結構下的羅珊受到的創傷成了將她變為超級超重者的原因,幸運的是,她的家庭一直是她堅強的後盾。近年來她慢慢放開這段往事,她用了這麼多年,在自己的身體上留下了無法磨滅的印記,只因他人的惡意。
有時候,這個世界令我痛苦且失望,為什麼善良的人往往承受著更多的惡意與摧殘?為什麼女性承受著很多無法描摹的暴力與苦難?給予弱勢群體更多保障的社會才是進步的社會,而利用「恥辱」來規訓信眾的無論宗教還是社會,傷害的都是許許多多的可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