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紀錄片《時代革命》裡,有一幕令人印象深刻:參加抗議遊行的中學生少年,在一片人海的喧鬧裡接起電話,原來是家裡的母親問他現在人在何處,「我晚上會回家吃飯啦,好啦好啦」。在街頭為自己深信的意志而奮鬥的少年,也許是自己與父母親立場不同,所以隱暪;也許是不讓父母親擔心,所以隱暪。
但這一切都不該由這些,應該要無憂無慮享受青春年華的少年少女們承受──而香港電影《少年》就拍出這樣的感受:壓抑。
《時代革命》與《少年》,分別是紀錄片與劇情片,兩種不同類型的電影,敘事方式當然大不相同,但在題材上同樣聚焦在2019年「反送中運動」,也許我們可以拿來相提並論:
周冠威執導的紀錄片,是爬梳抗爭脈絡,用條理方式講述運動的前因後果,並放入許多香港人的熱血、悲憤、哀痛各種情感;而任俠與林森共同執導的劇情片《少年》,雖然也用了另一種方式去爬梳抗爭脈絡(每個角色在抗爭運動裡,都有各自的位置,各司其職),卻主要在「救助即將跳樓自殺的少女」的敘事主線裡,盡可能地將這些情感降到最低,壓抑、無助、令人窒息。
也許是因為題材敏感問題,《少年》的拍攝手法多採取「游擊隊」方式,除了工作人員無法用真實姓名示人,在許多場景設計也極度簡化:色調強烈的街頭催淚彈抗爭,被捕之後冷峻的囚禁處所,這些場景,反映出這群少年少女們內心的絕望,刻意壓抑,刻意寧靜,更顯出《少年》描寫「香港」這城市,那千瘡百孔、久久難以恢復的痛苦。
《少年》將2019年的香港狀況、以及如今自由越縮被窄的現況,延伸至86分鐘的影像空間裡。電影讓觀眾們身陷一個不知道有沒有未來的城市哀傷感,因為除了抗爭者,《少年》也刻劃立場不同的香港市民,面對這群少年少女抱持著「別再鬧了」的心情。
即便這群少年少女們擁有熱心的古道熱腸,但他們只能是一支孤軍奮戰的少年兵,痛苦無法消散,在尋找自殺少女的過程中,這種沒有人能舒緩全城哀愁般的哀傷感,隨處可見。
不過這絕非《少年》要讓觀眾留下的印象:在壟罩悲傷的電影,終於到了片尾最後一個畫面。電影刻意不拍出結果,但那是眾人伸出的手,以象徵式的方式,拉住了絕望者的手──也就是《少年》海報的設定,我們可以這麼理解:這部電影的誕生,就是為了拉住這些絕望者、這些少年少女。
「縱使徒勞無功,絕不無疾而終」,是這部電影最重要的標語,當然,這場抗爭在經歷像是關住全世界的疫情影響,當時的喧鬧抗爭,如今已經過去兩年多,我們不知道當時這場抗爭是否能夠改變香港,但《少年》讓我們知道,即使是徒勞無功,但這些曾經想要奮力改變這個城市命運的人們,他們的努力,絕不是白費。
《少年》要告訴我們,只要活著,就有機會改變這個城市,改變這個世界。未來仍然充滿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