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共處的諸多忌諱,默契日久自成,那都是一次次經驗察覺來的,當止步時止步、當住口時住口,至於私情癖性呢,一條條的,都小心記著,儘量避免冒失侵犯,才得各自的現世安穩。上十點左右,把男人們送出門後,家裡就剩她一個人,該整該洗該收拾的,靜靜忙。她生活裡兩個男人都還算愛整潔的,「髒」完全無法忍受,至於亂,只在程度以內,任她隨興拾掇,拾掇出什麼女孩兒不該看的東西,自然沒人能怪她。兩個男人的房裡,最刺激神經的,往往是那些色情書刊、畫報,兩人藏東西的規矩她都摸熟了,滿足了好奇心照樣放回去,誰都不察覺。乾爹習慣把那些美女壓在床墊下,守道的則埋在舊報堆中以障人耳目。還沒跟守道進入冷戰期的某日,她嬉皮笑臉地只提了「舊書堆裡那些妖精」,蓄主的眼色一下陰鷙得像要吃人,她尷尬地吐吐舌頭,轉身就退,此後依然不知道那叫「隱私」,只覺得一處禁區,禁區內事物,不聞不問,方有可能相安。守道的書信、日記也是禁區,她偷翻被逮著過一兩次,除了輕責的眼神之外,什麼事都沒有,一兩次後,守道乾脆明擺著桌上抽屜裡「愛看隨便,別當著我的面就成。」問題就在那紙頁上手跡草草兼之生字太多,她就算愛看也看不了,而女體不同。魅惑之處在於,她看著畫報上那些外國女人的身體、姿勢、神情,從來和自己的身體聯想不到一處去。意識既不留在自己身上,也不在守道身上,眼光於陌生各處逡巡,耽游再久,眼前的女體也還是陌生之地,想像完全在那一頁空間裡被鎖死,像一尾做成標本的的漂亮死魚。家裡有些鏡子,浴室裡有面積最大的也只夠映照她的上半身,她覺得這身體陌生而美,和妖精的全然不同的一種。在丁有貴的床墊下,她可以看到尺度更大的,有男有女,某次見到紙頁上的妖精屈身跪在男子跨間,挺滑稽地張著艷紅的嘴,含住男子的性器,魚缸的界限消失了,她腦海裡突然浮現一個女人以同樣怪異的姿勢含住丁有貴的性器。她當然沒見過丁有貴裸身的樣子,那女人也當然不是桂姨。這讓她著實嚇了一跳,慌慌張地把那張畫片塞回床墊下,作賊似地把床單撫了又撫。事實上她知道丁有貴這人對秩序不甚敏感,房裡少了東西他會知道,但從來不察覺誰動過他的東西,「不甚敏感」低於某種常態範疇,常令她忍不住懷疑「很有可能哪天你把床換了個位置,只要進房門讓他找得著床躺下就行」,渾不覺什麼差異。
家裡添了錄影機之後,被封印在畫面裡的男女妖精全都活了起來。丁有貴和守道各自不開燈的夜間活動,她聽音知情,從不打擾。做完一切家事到中午送飯盒之間,她有屬於自己的空檔,依於好奇觀察妖精們的活動。那大概為她完成了一個父母不在身邊的女子最初不成文的性教育,使她以完璧之身,對男女性事不致於一無所知。誇張是誇張了點,「姿勢」總讓她生出一種荒謬感,但聲音則難免催情,每察覺心跳呼吸漸促、下體泛潮時,她便起身關了錄影機,轉身進房,鎖上門後脫得一絲不掛,上床自撫。開始的動作很小,自乳尖一路往下,找到那口溫暖潮濕的洞穴,輕輕摩挲,把手指放進去,直至舒服滿意為止。意識中從來不曾出現過守道、從來不曾出現過任何人或妖精。這讓她自矜的道德判斷僥倖能免於任何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