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中,你是一個敏感多疑的人嗎?就是那種通過一點點細枝末節的變化,就開始不停發散思維,構建各種可能,甚至會去虛構一個場景,然後開始用不同的語氣和角度,跟幻想出來的人爭吵,試圖選擇出最有殺傷力的一條戰術。
某個睡不著的午夜,你聽著身邊人的鼾聲無法入睡,開始推演出一場聲嘶力竭的大戲,而這一切的起因,可能只是因為白天他回你資訊時,用了一個他從未使用過的表情包。
我之前並不是一個敏感的人,我從來不會去查看阿泰的手機,不會糾結他說的加班是否真實,更不會因為他晚回我資訊就以為他在跟別的女人鬼混,因為我不是一個主動去挽留對方的人,如果他真的想走,我甚至會親自送他一程。
但今天的我似乎有些不太正常,我的反常起因於他的不敏感。
他聚精會神地看著阿波家的監控,電腦同步著竊聽器傳來的聲音,他們今天並沒有什麼特殊,兩個人都不說話,各忙各的,阿男還在鼓搗電腦,阿波在塗腳趾甲,這一切都沒什麼特殊的,但阿泰的神情卻很認真,甚至為此忽略了我的撒嬌示好。
他叫我過去一起看,我掃了一眼畫面沒過去,自己去洗了個澡,開了一瓶啤酒坐在沙發上想事情。
阿泰依然坐在那,像個木頭樁子,我抬頭看了一眼頭頂的監控攝像頭,它像是個裝死的怪物,蟄伏在我的身邊,我仰頭大口地喝著啤酒,腦海裏都是白天羊毛卷和套裝女的臉。
一口氣喝光了整瓶啤酒,頂上來的氣兒讓我打了個長長的飽嗝,嗝聲還沒結束,我就赤腳踩上了沙發,又蹬上了沙發的靠背,踮著腳尖將胳膊伸到最長,手指尖將將能碰到監控器下邊黑色的電源線。
我深吸一口氣,探著胳膊往前使勁探了一下,在抓住那條黑線的同時,身體也因為失去重心跌落在書架上,轟隆一聲,我的後腰磕到了木頭的櫃角,隨著電源線一同扯下來的攝像頭正砸在了我的腦門上,鑽心的痛感在我後背和頭部同時炸開。
阿泰忙過來將我扶起來,「你不是在喝啤酒嗎?怎麼一轉眼竄到上邊去了?」
我看著手裏的攝像頭,這次這只怪物是真死了,死得透透的,我忍著疼痛笑了一下。
「阿月,你最近怎麼怪怪的?」
我把攝像頭丟進了茶几邊的垃圾桶,「最近好像有人跟蹤我。」
「跟蹤你?」阿泰並沒有太多的意外,也是,這件事我好像已經說過好幾次了。
「嗯,今天還去我們超市了。」
「為什麼跟蹤你?」
「我今天抓住其中一個人問,但是她什麼都不說,我覺得他們可能在通過這個攝像頭視奸咱們倆。」
阿泰看了看垃圾桶裏的殘骸,「不能吧,咱倆最近也沒在客廳幹什麼啊?有什麼好看的呢?會不會是你太敏感了?」
我有些詫異地看著他,卻懶得和他解釋,現在就算他看到阿偉給我翻拍的監控視頻,也會認為是我疑神疑鬼,不如等我搞明白這一切,再用事實告訴他,這一切不是我的多疑。
見我沒吭聲,阿泰說:「扯了也好,上次阿田的事兒我就想拆來著,現在徹底安全了,除非也有人偷著來我們家安竊聽器和針孔攝像頭。」
他是隨口的調侃,我卻汗毛豎起,不自覺地打量起這個客廳,會嗎?這裏會有我看不見的攝像頭或者竊聽器嗎?
我住進來之後,阿泰家在沒來過別人。
那會不會在我搬進來之前就有了呢?一環套一環的想法轟炸的我的腦袋,今天的過度思考,加上昨天晚上的宿醉,我現在頭疼更加厲害。
「你接著看吧,我想睡覺了。」說完我就回了臥室,阿泰回到電腦前,繼續做他的樹樁子,他好像比以前更熱衷於視奸阿波和阿男的生活,也許是因為剛剛裝了竊聽器的新鮮感,也許是因為他現在更關注令他頻繁性奮的阿波,頭疼讓我無法思考,索性躺在床上翻看著阿波的朋友圈。
我奇怪地發現,每天都發三四條的阿波今天一條都沒發,還停留在昨天發的晚飯照片,還有我們四個碰在一起的酒杯,看起來很是和諧熱鬧。
正在我納悶的時候,阿泰急匆匆走進來,「阿月,他們又吵起來了。」
我坐起身,跟著他來到電腦前觀看,畫面裏的氣氛似乎和平日裏不太一樣。
很快我發現了問題,因為這次發火的竟然是阿男,他站在地中間,指著阿波說:「你到底什麼意思?」
阿波不說話,只左右端詳著手指間夾的煙,似乎根本不在乎阿男的憤怒。
我看向阿泰,「他倆因為啥吵?」
阿泰說:「剛剛阿波一直在玩手機,阿男走過來要看她的手機,她不讓,倆人就吵了起來。」
大概明白了情況,我們就齊刷刷地看著實況轉播,阿男焦慮地在地中間走來走去,「是因為阿月昨天走了嗎?所以你跟我鬧脾氣?我是不是跟你說過,你在外邊怎麼瘋我慣著你,可你不能往家裏招,這是我的底線。」
阿波在那個熟悉的煙灰缸裏彈了彈煙灰,說:「你他媽連底褲都是我買的,還要底線?多新鮮!你他媽就是條公狗,這事兒不是第一次了,阿男,你打的什麼心思我會不知道嗎?你跟阿月背著我搞過什麼?草過她了嗎?爽嗎?」
阿泰突然轉頭看向我,我無辜地聳了聳肩。
阿男激動的聲音再次傳來:「你以為所有人都像你一樣見一個愛一個?要不是因為愛你,我他媽早就離開這個家了,我為什麼要忍受你這樣的女人,我阿男是沒人要嗎?」
「那你滾啊,找別人去啊,找個乖的,找個聽話的,找個跪著舔你的,滿足你在我這找不到的自尊。」
阿男氣得再次暴走,雙手狠狠抓著自己的頭髮,前胸後背的淤青還沒徹底散去,似紋身隨著他發洩著心中的怒火。
一根煙抽完,阿波緊接著又拿出一盒煙,點著了下一根。
阿男上去就搶了下來,狠狠摔在地上,全身的力氣都用在了腳上,恨不得挫骨揚灰般用腳尖碾滅它。
「還他媽抽,再抽下去,不是你死就是我死,咱倆都他媽活不長。」
阿波突然大笑,甚至笑得前仰後合,最後乾脆只剩動作,沒有了聲音,勉強緩過勁兒來,擦著眼角的眼淚說:「咱倆第一次分手的時候,我花盡心思把你留下,當時我就說過,別想讓咱倆分開,除非我死你手裏,或者你死我手裏,現在不是正好嗎?」
阿男絕望地蹲下身,像是個用盡渾身解數也無法取悅客人的小丑,無助到懷疑人生。
大笑讓阿波嗆咳了好一會兒,平靜下來之後第一個動作竟然又從煙盒裏抽出一根煙,打火機點著之後,抽了兩口,心滿意足的仰起頭,臉上都是得逞後的笑意。
地中間的阿男許久沒動,阿波除了抽煙,也沒了其他動作。
過了一會兒,阿男像是緩過神來,緩慢地站起身,「阿波,我真的受夠了,如果你願意為了外邊那些賤東西放棄我,那我無話可說,看來我們這次真的需要分開冷靜一下。」
阿波深吸一口煙,將煙屁股碾滅,十分不屑地說:「你當初不也是我在外邊找回來的賤東西嗎?」
這句話似乎刺激到了阿男,他憤怒地轉身走進臥室,不一會兒拿著一個手提包走了出來,急沖沖地沖向門口,手握著把手停住了腳步,他似乎在等阿波挽留他,但是他什麼都沒等到,阿波自始至終連動都沒動。
阿男失望地摔門而去,竊聽器同時傳來巨大的咣當一聲。
阿波微微笑了笑,又抽出一根煙,再次點著,吞雲吐霧間漸漸失去意識。
我和阿泰對視了一下,這是什麼情況,是因為我吵架了嗎?
阿泰說:「剛才他倆什麼意思?是阿男喜歡你嗎?」
這個傻子,情色之複雜不是他這個直男能快速消化的,我搖搖頭,「應該不是。」
他費力地思考了一會兒,「那他們因為什麼吵架?」
「我們只是導火索,應該是他們本身相處有問題。」我看著鏡頭裏的阿波,她的頭仰在沙發的靠背,兩條長腿搭在茶几上,那根剛剛點著的煙只抽了兩口,就被遺忘在指間,默默地飄著白煙。
看來阿男被氣急了,離家出走,不知道這種事情之前發沒發生過,在我遇到他們之後還是第一次,挨打倒是見過幾次。
看來古人說得對,兔子急了還咬人,阿男急了也會離家出走。如果我是他,頂著那張好看的臉,我一定直接殺到酒吧,找個最夠勁兒的女人來一炮,好好噁心噁心阿波。
我再次回臥室,胡思亂想間漸漸睡去,朦朦朧朧時,聽到阿泰在客廳說話,我以為是他在接電話,因為以前他單位同事也有半夜打電話的時候,所以我也沒在意,打算翻個身接著睡。
這時我突然聽到他說:「嗯,阿月睡了。」
我瞬間睜開了眼睛,仔細聽著外邊的動靜。
「哦,我只是想問之前看一半的電影叫什麼,想接著看,卻忘記了名字。」
……
「趕巧了,那你下次一定小心一點。」
……
是阿波?還是阿男?知道電影名的無非我們三個,他不問我,為什麼要半夜給對方打電話?電影這個藉口一聽就很扯好不好。
聽到外邊掛斷了電話,我再次起身,輕手輕腳地走到阿泰身後,阿泰還在電腦前坐著,手攥著拳頭堵在嘴前,他電腦上插了耳機,畫面還是獨自在家的阿波,只不過阿波現在有點慌,不停地翻著沙發上的東西。
「你在給誰打電話?」
我的聲音算不上大,但是突然出現還是讓戴著耳機的阿泰嚇了一大跳,差點從椅子上跌落下來。
「你醒了啊?」他摘下耳機,十分慌亂。
「你說話那麼大聲,我當然醒了。」我看著他的臉,想看他怎麼解釋這通很有問題的電話。
「我……我……打給阿波的。」阿泰指著電腦螢幕上的阿波,她還在忙著。
「大半夜打給她?你們之間還有什麼業務嗎?」
阿泰急得臉紅,說話都磕巴起來,「不是,你誤會了,她那個……她吧……就是剛剛那根煙掉在了沙發上,都冒煙兒了,她要是再不醒,房子都得著火,我也是著急沒辦法……」
「著火了?」我跨步坐在了阿泰剛剛坐著的椅子上,看著裏面的阿波,果然正在整理被水泡過的沙發。
「對,煙頭點著了沙發墊,我沒別的招才給她打的電話,她醒了之後用花瓶裏的水潑了上去,你看,那個花瓶還在茶几上呢。」
我看到茶几上確實有一個倒著的花瓶,裏面的花和水被一同潑在了沙發上,潮濕之處一片狼藉。
「你不覺得你這個電話打得太巧了嗎?你就不怕阿波懷疑?」我抬頭看他,阿泰像是被叫到老師辦公室的學生,恐懼、拘謹。
阿泰撓了撓腦袋,「我一看冒煙就急了,沒想那麼多,也不能真看著她房子著火,看著她被燒死啊?」
是啊,也不能真裝作沒看見,如果換做我,也許慌亂之下都想不出辦法來。
看著阿泰憋紅的臉,我安慰地抱了抱他,他身上竟然出了一身冷汗。
「我都知道了,你幹得不錯。」
他如釋重負地擁抱回應我,「她好像沒懷疑,還說謝謝我,說我救了她一命。」
也許是睡夢中被電話驚醒,阿波還來得及思考,半夜打電話問電影名,這理由實在是太奇怪了,比奇怪更詭異的是巧合,恰巧她身邊著火了,恰巧阿泰的電話叫醒了她,只要仔細想想,整件事情都充滿著各種的不合理,只能希望阿波她吸嗨了,徹底忘記去思考這件事。
否則她就會懷疑,是不是有人在視奸著她。
視頻裏的阿波嘗試著收拾殘局,卻很快失去了耐心,平日裏這些事情都是細心的阿男在做,她掏出電話,應該是想打給阿男,可打了好幾次都沒接通,她使勁把手機砸在沙發上,罵了好久,沒有目的的罵,瘋狂地發洩了一會兒,拎起外套出了門。
房間立刻變得空蕩蕩,甚至連客廳的燈都沒關,沙發墊燒出一個和餐盤差不多的黑洞,被更大範圍的水痕覆蓋,殘破的花瓣散落之上,各種顏色,像是個畫油畫的調色盤。
我們對著安靜的房間沉默了一會兒,已經淩晨兩點,再次回到臥室,我身心疲憊。
這一夜我睡得稀碎,阿泰似乎也是,他背對著我,許久都沒傳來鼾聲,我看著他寬厚背影的輪廓,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