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寒暑假,女兒們才被我們允許看一兩齣新連續劇,她們在學期中的課餘休閒時間,打開連網電視,免費看的、付費看的、什麼節目內容都可以自由選擇,而看過的舊連續劇也不會有限制,但是,已經第3年了,平常的周休或連假時,她們只是一直挑瑯琊榜、延禧攻略、御賜小仵作這三部出來,熟記的集數、劇情一看再看,重複的樂在其中,我和老婆提議大家或許回味一下其他的,但她們總是勉強的在沙發坐一下,吃完幾盤水果,再吃了幾包零食,要推她們轉頭入坑其他的,仍是興趣缺缺…。
我們是如何看待別人呢?跟看待自己一樣的方式嗎?
因為愛,彼此陪伴,也許細微的變化,有時確實會讓人思緒紊亂,但通常,就是那幾樣相似的東西在反覆影響著我們而已,一家人即使一起坐臥徘徊,兩個擁有理想的人,不表示能夠擁有同一個理想,各自擁有愛的人,最後,也不必然走靠在一起。
除非,能一瞬無盡的彼此陪伴,直到最後,所以我不喜歡管束別人,輕率的、不經意的、不知不覺的評價,反而看見自己只是站在淺薄的隨波逐流中人云亦云而已,因為,理解,可以發生在過去,當然也可以發生在未來,盡量把話留到經過大腦,最後再說出來…。
所以,能竭盡所能的彼此陪伴,只給予必要的安慰、只給予必要的建議,如果我還有更多想講的話,卻沒有對妳們說出來,這可能是唯一的遺憾而已。
因為愛,沒有多少人孤獨的走著。我們走在大街上,身上什麼東西都沒帶,但我相信她當時非常冷靜,因為我記得她清楚跟我說「你有帶錢嗎?媽媽口袋只有100元。」「沒關係,手牽好,我們回頭找看看你掉的拖鞋。」我們彼此陪伴,即使心痛至極,但還沒有心碎哀莫,生活就有路可以走。
我知道孤獨的人只能以街頭為家,握著拳頭互毆,因為沒有地方可以安撫憤怒的爆發,大聲汙穢咒罵,因為沒有地方可以收拾剝落的心靈,因為直接讓自己流散到通衢大道或棲身各個暗角,反而不會突然在某一種尷尬場合被踩住捆缚。
小時候,我不喜歡進去母親的廚房,那些牆壁看起來像擰乾毛巾皺紋四佈的老人皮膚,那些地板走起來像黏住腳底無法痊癒的結痂疥瘡,我一個人時,喜歡把屋子的電燈一瞬間都打開,想像從外面透過窗戶看進去也是燈火通明的,其實我最想看清楚的,是她已坐下來休息了嗎?那裡不應該是她拖泥帶水的最終葬身之地。
除非,她想用燻黑油膩的瓦斯爐,乾烤魷魚給我們當零食,剪成小塊,蘸上醬油,在鐵鍋中隔著微火捲曲,我會站在她的旁邊,張口接住最焦酥的那一塊,那一種單調、乾癟、枯燥的滋味,在嘴巴裡面以不同的速率膨脹,我到現在還是無法複製出所有的步驟與口感,可以讓人從廣漠的咀嚼中反覆尋找、反覆尋找…。
那一天,我在工作時接到一通電話,被告知她的離去,我也並沒有多講什麼。
母親希望可以留點什麼東西給她的兩個兒子,那種生活裡可以讓人閉上嘴巴、眼睛發亮的東西,但她一直認為她沒有能力辦到這些,其實,只要出現一個愛的人,彼此陪伴,只要那個人不會離開,要我們做什麼懦弱的、或什麼冒險的,辦哪些什麼的都不是那麼困難的。
史賓諾沙(Baruch de Spinoza, 1632-1677)說:「我力求理解人的行為,而不是嘲笑、哀嘆或咒罵人的行為。因此我並不把人類的激情,諸如愛、憎、憤怒、嫉忌、驕傲、憐憫和擾亂心靈的其他情緒看作人性的邪惡,而是看作人性所固有的一些持性,這正如同熱、冷、暴風雨、雷鳴以及諸如此類的現象屬於大氣的本性一樣,這些現象雖然不利於人的活動,但它們是必然的特性。」
我牽手陪伴女兒上學、放學,看見路旁邊坡,就算是夾縫裡,整日受著削砍的野風,也能開出一朵明明白白的花,不過,這麼微不足道的一朵小花,如果風雨再大一點,隨時可以帶到任何地方?我們所走的路,岔出去眼前的景象並不盡相同?但我相信上天的考驗都是一樣的,也相信考驗終會出現…。
/破窗沒有玻璃
/常忘卻天清近晚
/秋季的楝樹群下
/一瞬間展翅
/與拾遺的背影 擦身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