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 那些旅行社不愛排的地方系列||瀨戶內國際藝術祭(18)-犬島:犬島精錬所美術館(邊走邊看篇)

上一篇，我們帶著大家逛到犬島精鍊所美術館中《英雄乾電池》的空間，請原諒我花了這麼多的篇幅慢慢地寫下這些內容，因為這些作品在我第一次去、又沒有人解說的時候，真的是「完全沙謀啊~」。所以，在經歷過後續每一次做功課以及再訪的過程之後，我還是想把這些筆記記錄下來，並用比較「白話文」的方式分享給大家，希望大家別浪費了可能只去一次的犬島經驗，下面我們就來放慢腳步，跟著NANA濕婦繼續逛下去嘍。

(以下所分享的內容，多為NANA濕婦帶團時在巴士上，或是在行程中與旅伴們分享的內容筆記，多少會參雜許多NANA濕婦自己曾經在藝術祭活動中的體驗、感想與小故事。對於實際造訪過的朋友來說，以下的內容應該都是大家最難忘的回憶與體驗；而對於正在計畫想要前往的朋友來說，以下幾篇的內容則可能會有些暴雷處，請自行斟酌要了解到甚麼程度，希望對於你/妳在行程規劃時有所幫助；最後，如果你現在正在瀨戶內藝術祭的現場，則可以邀請你一邊聽一邊體驗喔~)

接在英雄乾電池之後的，是一個只有6帖大小的小房間，也是過去三島由紀夫家裡使用過的空間。小房間的兩端都有門可以開關，一邊是英雄乾電池、另一邊則是戶外，所以就建築空間的功能上來說，這裡就像是風除室(註1)的存在。而就作品創作而言，這裡應該是整個犬島精鍊所裡讓我感到衝擊力道、負面能量最強的作品了，走出來後心裡都會悶悶的、臉上也會皺著眉頭。先來說說我們會在這個空間裡看到了甚麼吧。(因為空間狹小的關係，所以會進行人數控制，必要時得在英雄乾電池的空間內等候一下)

進入小房間後仔細看看，其實這個空間裡四個牆面都是門，其中兩側是我們剛剛說的出入口，而另外兩扇拉門的背後，則是兩面相互映照的鏡子。等工作人員把門關上後，鏡子上便會開始出現許多血紅色的文字投影，每個文字出現一陣子後就會融化、滴落、消逝，如此不斷地重複。這些文字的內容，正是出現在三島由紀夫的作品《英靈之聲》裡，英靈們的憤怒與吶(靠)喊(北)。

我們都知道，即便是在現今的日本社會裡，「日本天皇」都還是個必須小心談論的禁忌話題，更何況是在三島由紀夫的年代，根本沒有人敢公然地發表與天皇相關的言論。但...三島由紀夫就是不爽!首先，他對於二戰後，裕仁天皇因為美軍的施壓而發表的《人間宣言》非常失望；其次，他更討厭那些在打仗時口口聲聲喊說要為天皇效命、為日本犧牲的口號，卻在宣布投降後一夜之間就變成美國萬歲、資本主義萬歲的傢伙。他認為戰後的日本因為經濟繁榮而得意忘形，早已忘記了日本祖先流傳下來的武士精神，他打從心裡看不起這些因為物質文明而墮落的人，並不斷地透過演講、書籍或電影等創作方式，乃至於最後的自裁死諫，希望呼籲日本人找回真正的武士精神。

當然，他也認為，會造成這個現象的罪魁禍首，不是別人，就是發表《人間宣言》的裕仁天皇(昭和天皇)。於是，三島由紀夫在《英靈之聲》這部作品裡，藉由在二二六事件和神風特攻隊中，那些為國家犧牲生命的英靈們(第一層，所謂的「英靈」，指的就是那些對國家有貢獻而亡、被供俸在靖國神社裡的英雄們)，附身於靈媒身上(第二層)，然後怨恨咒罵昭和天皇的橋段。其實根本就是他自己想罵，但在那樣的時代背景之下，他很厚工地透過了兩層的媒介設計，才能痛快地抒發他對於天皇、對於國家的意見。其中，英靈們說出最讓人印象深刻的台詞，大概就是這一句:「などてすめろぎは人間（ひと）となりたまいし」，以NANA濕婦不負責又粗暴地翻譯成中文的意思，大概就是:「你(天皇)他奶奶低為什麼會變成一個他媽的凡人啦!?」。三島由紀夫對於美國人將昭和天皇譽為「日本最有風度的紳士」、或是媒體一天到晚以「最親民的天皇」等的說法都非常反感，如果可以見到天皇本人，或許他會抓著天皇質問他:「你為什麼必須把自己變成普通的凡人呢?沒事在那邊研究甚麼鬼生物學?!你有沒有想過那些為了國家、為了你而戰的孩子啊!?」

以上，柳幸典把這些憤怒與吶喊的文字，化為血紅色的文字，投射在鏡子裡；而站在兩面鏡子中間的我們，則會看見這些文字不斷地從自己的頭上宣洩而下，融化，最後消失，這一幕看起來就像鮮血不斷從身體裡冒出一般的畫面，真的讓我很震撼難忘。

走出鏡子之家後，迎接我們的會是一個久違的戶外空間，這個空間是一個擁有透明屋頂的半戶外溫室空間，夏天時四周的玻璃門可以打開變成半戶外的通風空間；冬天時則由於其東西走向的設計，所以一整天都能在太陽的照射下擷取熱能，然後再傳送到室內空間，由煙囪將熱空氣引導往上，形成空氣的對流，以達到室內恆溫的效用。經過了好長一段的黑暗體驗之後，原以為好不容易可以透透氣舒緩一下心情時，這才發現原來一旁還有另一個8帖大的空殼和室作品。這間和室的骨架沒有意外地也以松濤之家拆解下來的廢材所組合而成；而和室的正中間放了一只皮箱，這是三島由紀夫實際用過的行李箱，柳幸典將它放在這裡，象徵著希臘神話裡「潘朵拉的盒子」，皮箱的四周則被懸吊著的鍍金鐵片所環繞。這每一片隨風飄動的鐵片，都是三島由紀夫生前最後在自衛隊前演講時，用盡最後的力氣來提醒日本國民與自衛隊的諫言內容。

柳幸典將三島由紀夫生命中最壯烈的最後一段，作為美術館最後一個作品，象徵著一切的結束，整座美術館逛下來，我怎麼覺得也跟著三島由紀夫活了一次好累、好認真的人生XD。

如上所述，犬島精煉所美術館在建築設計理念上，因為結合了工業遺產、建築、藝術與環境等各項元素，進而創造出友善環境的區域再生典範，因此獲獎無數，包括了2007年被日本經產省認可為活化區域發展的「近代化産業遺産群33」之一；2008年開幕後，獲得日本建築學會賞與日本建築大賞；2009年被國土交通省遴選為「島嶼之寶百景(島の宝100景)」之一等等的殊榮。而柳幸典在創作上，則巧妙地將三島由紀夫的思想、哲學、著作與理念，甚至是他曾經住過的家，全部融合成一個又一個令人震撼的五感體驗空間，讓人有了一個不得不來犬島的理由。

走過了緊繃、沉重、讓人印象深刻又發人深省的美術館空間之後，NANA濕婦誠摯邀請您一定要在犬島精鍊所美術館裡的廁所解放一下，因為這裡的廁所設計得既幽默又環保。打開廁所門後，你會發現馬桶的方向怎麼跟一般的廁所不太一樣XD。而正當你一頭霧水地開始解放時，還能看見廁所牆壁上跟您說明整個建築物的環保設計原理，當然，包括你現在正解放出來的所有XX，也都會全部以微生物淨化處理的方式，循環再利用到犬島當地的作物上，感謝您也為犬島盡了一「糞」力。

解放完後，你可以選擇沿著爐渣磚瓦牆往回走到出口，但如果還有時間，則建議可以坐下來吃個冰淇淋，然後往美術館種滿植栽的屋頂走去，朝著煙囪的方向前進，還可以找找看剛才伊卡洛斯迷宮中的天井，跟迷宮裡的人玩玩揮揮手的遊戲。又或是留個三十分鐘，到一旁的發電廠遺跡去走走，都是很棒的選擇喔。

註1:風除室:日本近代建築中，介於室內與戶外的玄關空間，透過兩道門的設計，可以避免戶外的風、雨、雪直接吹入室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