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車子平穩地行駛在馬路上。
除了前燈照亮的地方,夾道兩側都被濃重的夜色包裹。
安安開得並不快。
「看得清路牌嗎?」我問,「要不要幫你打手電?」
自從搬來以後,我還沒有去過醫院。
「沒事,這條路我很熟。」
「你們剛剛在說什麼啊,」安安看我一眼,「我怎麼感覺陳林都要哭了。」
「胡說八道,哪有這麼誇張。」
我搓搓鼻子,「他叫我們『注意安全』。」
「然後呢?」
「然後說『其他的話等回去再說』。」
「就這些?沒別的了?」
見我點頭,安安一掌拍在方向盤上。
「活該,哭死他算了。給他創造機會都不知道珍惜。」
……
他哪裏會哭。
明明燈亮之後看上去比誰都正常,彷彿之前和我說話的不是他。
我將窗戶搖下來。
街景在後視鏡裏快速倒退着。
剛剛,陳林的身影也是這樣一點一點消失在我的視野裏的。
不過……
那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爲什麼要說「從來不曾答對」……
我正想得出神,車窗突然被搖上去。
「到了。」安安輕聲提醒。
我抬起頭。
醫院大樓的巨大陰影聳立在路旁,猶如一隻靜待獵物的猛獸。
安安繞着圍牆尋找入口。
車燈緩緩掃過門診大樓,玻璃幕牆的陰影隨之略過前廳。
「別開進去,」我拉住她,「就停在外面吧。」
我們解開安全帶下車。
四周靜得出奇。
醫院的正門口支着一頂專供防疫檢查的白色帳篷。
隔着馬路眺望院區,視線所及範圍內竟沒有看到一隻喪屍。
「怎麼回事?」安安皺起眉頭,「難道這裏沒被感染嗎?」
不可能。
醫院人流量這麼大,應該是感染最嚴重的地方纔對。
這種反常讓我隱隱覺得有些不安,但現在也管不了這麼多了。
「我們一會兒去哪裏拿藥?」
「門診大樓,」安安指着最前面的一棟,「疫苗在中心藥房,紗布繃帶和藥品耗材估計在注射室和搶救室。」
「好,」我看了眼手錶,剛過12點,「走吧。」
「沙沙——」
樹影搖曳。
落下的枯葉因無人打掃早已鋪滿街道。
慘白的月光灑在地上,將影子拉得又細又長。
就在我們即將踏入帳篷之際,我忽然聽見一聲微弱的咳嗽。
前進的腳步一頓,我伸手拉住安安。
然而還不等我仔細確認,聲音又消失了。四周只剩下樹枝搖動的「唰唰」聲。
「怎麼了?」安安的聲音很輕。
是我聽錯了嗎?
我搖搖頭,示意她繼續前進。
穿過帳篷,急診大廳就在眼前。
我擰亮手電。
這是一棟六層高的紅磚房,看上去有些年代了。
寫着「急診」二字的燈牌灰濛濛的,空氣裏飄散着一股若有若無的黴味。
手電掃過。
醫院裏面同樣空無一人,只剩橫幅孤零零地掛在大廳。
「祝您早日康復」幾個大字已經有些褪色。
我推了推玻璃門,全部都上了鎖。
急診竟然關門了。
而且和我預想中的一地狼藉相去甚遠。
這裏的一切都顯得整潔有序。
安安提着消防斧湊近觀察:「這個玻璃應該很容易砸碎。」
「等等,」我攔住她,「先繞一圈看看,說不定有開着的窗戶。」
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屋外的草坪上。
我和安安逐一檢查各個科室的窗戶,然而每扇都關得嚴絲合縫。
醫院雖然人去樓空,但這顯然是一場有條不紊的撤退。
盯着空空蕩蕩的房間,我突然反應過來。
「我想起來了……」
「這裏沒有喪屍是正常的——這個院區很可能在病毒爆發前就被關停了。」
在封城初期的政府令中有過規定,除了指定的保障型醫院,其餘醫療機構一律關閉門急診服務。
這家醫院估計就在停工的名單之中。
想到這裏,我緊繃的神經放鬆下來。
「這麼走運嗎?」安安有些不敢置信。
「我們這是倒黴日子過久了,」我嘆了口氣,「難得遇上點好事都要疑神疑鬼半天。」
就在這時,一陣咳嗽從前方轉角傳來。
我們瞬間僵在原地。
2
這次,安安也聽到了。
我下意識地捂住手電。
周圍頓時陷入一片黑暗。
過了許久,我的眼睛才重新適應這種光線條件。
誰在咳嗽?
是喪屍還是其他倖存者?
「咳咳……」
聲音離得很近。
按照這個距離,對方一定聽到了我們的談話。
可他爲什麼沒有反應?
甚至連遮掩咳嗽的意圖都沒有,就直接將自己暴露在了我們面前。
我和安安對視一眼,無從判斷對方是敵是友。
她指了指旁邊的人行道。
我點頭。
我們一邊遠離大樓外牆,一邊繼續向轉角前進。
一會兒破窗的動靜只會更大。如果對方存在敵意,這場衝突根本無法避免。
隨着步步接近,一個貼牆而坐的黑影緩緩進入我的視野。
他垂着頭,一動不動。
我咬牙打開手電。
最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枚印着「SWAT」的肩章。
這竟然是一名特警!
他一身黑色作戰服,側身坐着,肩膀因爲咳嗽而上下抖動。
就算預設了再多種可能,這一幕也大大出乎我的預料。
「……您還好嗎?」我試探地問,「那個……我們是……」
聽到我的聲音,對方緩緩抬頭。
全身汗毛忽地炸開。
我和安安當即轉身狂奔。
身後,一聲帶着悲鳴的低吼劃破夜空。
一時間四周全是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我不由得頭皮發麻。
這片草坪上絕不只有三個人在奔跑……
「這邊!」
安安一斧頭砸碎診室玻璃。
我們前腳剛爬上去,屍羣后腳已經趕到。
窗臺不高。擋不住我們的,同樣也擋不住喪屍。
「等下,」我攔住安安,「衣服不要沾血!」
她立刻收回高舉着的斧頭。
我扯下兩片窗簾,迅速用酒精濡溼。
診室內根本沒有多少可燃物。
我將醫生的辦公桌拖到窗前,鋪上窗簾而後一把點燃。
火焰迅速躥起。
但和商場不同的是,屍羣並沒有被驅散,而是停在了幾米之外。
不僅如此,越來越多的喪屍還在朝這個方向靠攏過來,最終裏三層外三層地圍住窗臺。
我們合力搬來另一張辦公桌,將它扔在火堆旁邊。
「可以嘛,放火這麼果斷。」
她靠着牆壁平復呼吸,「我說什麼來着,好運能降臨在我們頭上就有鬼了。」
「它們都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藉着火光,窗外的屍羣一覽無遺。
穿警服和防護服的很少,大多都穿着藍白條紋的病號衫。
特警站在最前面。
頭盔下的皮膚像是被開水燙過,長滿了大大小小的水泡。
由於臉上已經沒有肉了,皮膚緊緊粘在顱骨上。這些水泡簡直就像是從骨頭上長出來似的。
而這種情況在屍羣中並不少見。
「估計是住院部來的,」安安眯起眼睛,「我把這茬給忘了。」
「那裏收治了很多病人,還有不少陪牀家屬。」
「離它們遠點,這些喪屍本身就是病人。天知道它們身上攜帶了多少種病菌。」
「走吧,」她提起揹包,「我們去找藥。」
走廊很黑,就連手電也無法照到盡頭。
關上門後,屍羣的嘈雜聲立刻轉小。
安安走得很快,我跟在她身後。
夜晚的醫院更顯複雜逼仄。
橫穿大半個院區,我們終於回到急診大廳。
前廳的藍色塑料椅上已經蒙了一層薄灰。光柱掃過牆壁,「胸痛中心」四個大字下面畫着醒目的引導箭頭。
「就是這裏。」
安安將手電遞給我,掄起消防斧向中心藥房的窗口砸去。
這扇玻璃倒是比看上去要結實得多,一斧頭下去竟沒有立刻碎掉。
「藥房有門禁,我們進不去。」安安喘了口氣,「小何,我們好像搞了很多破壞,以後不會讓我們賠吧?」
「搞了這麼多破壞,也不差這一扇了。」我甩甩胳膊也加入進來。
「嘩啦——」
玻璃終於應聲爆裂。
「藥品都是分好類的,你注意貨架上的標籤,」安安交代我,「我去搶救室看看。」
「好。」我撐着櫃檯跳進去。
藥房很大。
在安安的提示下,我不一會兒就找到了西藥區。
針劑區擺放着各類注射劑,還有成箱的鹽水吊瓶。
很快,我就找到兩種類型的破傷風疫苗。
一種是紫色包裝的破傷風人免疫球蛋白。另一種是藍色包裝的破傷風抗毒素。
分不清它們具體有什麼區別,我索性將兩種針劑都裝進揹包。
從窗口探出頭。
大廳的玻璃門外不知什麼時候也圍了一羣喪屍。
估計是被剛剛的動靜吸引過來的。
搶救室的門緊閉着。
安安似乎還沒有完成搜刮。
趁着這段時間,我準備多裝點藥品回去。
空氣中瀰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醫院安靜得像一座墳墓。
穿梭在貨架之中,我艱難地辨別着各種晦澀的藥名。
今晚發生的一切也不由自主地在腦海中回放着。
有點奇怪……
但是問題出在哪呢?
——「心腦血管類:卡託普利片。」不需要。
不是因爲咳嗽。
也不是因爲互相傳染的疾病讓它們看上去更駭人了。
——「呼吸系統類:白葡萄球菌片。」不需要。
那個特警喪屍……爲什麼會坐在地上……
我還從來沒有見過喪屍擺出那種姿態。不然我也不會貿然上去搭話。
——「抗菌類:阿莫西林分散片」
嗯?
我抬起頭,這一排全是各類抗生素。
每樣拿了兩盒,我將它們全部塞進揹包。
而且……
火的效果也大打折扣……
這是爲什麼?
還是說,我的假設本來就存在問題……
就在沉思之際,一聲巨響突然傳來。
我被嚇了一跳,迅速合上拉鍊,翻出藥房。
「安安?」
我推開搶救室的大門。
然而裏面空無一人。
3
灰色的地板,白色的吊頂。比起搶救室,這裏更像是一間大型病房。
七八張牀鋪在右手邊一字排開。手電掃過,不鏽鋼支架反射回冰冷刺骨的光芒。
護士臺在左側。
幾輛急救推車靠在牆邊,上面空空如也。
急診廳外,受到驚擾的屍羣已經開始攻擊玻璃幕牆。
「咚咚咚——」
沉悶的錘擊聲迴盪在大廳。
除此之外,院區再沒有其他動靜。
整條走廊安靜得出奇。
剛剛到底是什麼聲音……
是喪屍入侵進來了嗎?
還是安安遇到了別的危險?
遲疑片刻,我踏入搶救室。
病牀上空空蕩蕩。各類監測生命體徵的儀器孤零零地懸掛在牀頭。
過道里凌亂地擺放着家屬陪牀的坐椅。
我小心地繞過它們。
手腕轉動,光柱隨之在房間內遊移。
突然,一扇側門闖入我的視野。我這才發現搶救室內竟還有一個房間。
房門緊閉着,門口的標識已經掉漆,看不清寫的是什麼。
「安安,你在裏面嗎?」
無人應聲。
我將手電咬在嘴裏,提着消防斧緩緩前進。
工具包不在身上,也沒帶酒精。
我幾乎沒什麼選擇的餘地。
看來這次真的要和喪屍短兵相接了。
越是靠近,越是能聞到一股若有若無的臭味。
當我來到門前時,這股臭味也隨之達到了頂峯。
「咔噠」
我猛地壓下把手,而後將門一把拉開。
刺目的光線倏地從門後射出。
突如其來的強光讓我幾乎無法睜眼。
模糊中,一張扭曲的臉出現在我面前。
下意識地舉起斧頭。但在砍下去的前一刻,我硬生生剎住了動作。
別過臉,強光隨之消失。
狹小的空間裏迴盪着我急促的喘息聲。
我取下手電,扶着洗手檯站了好一會兒。
這是一間無障礙衛生間,面積很小。在擺放了馬桶和洗手檯後,剩下的空間勉強夠我轉身。
鏡子裏的自己臉色蒼白得可怕,乍一看和喪屍也沒有什麼區別了。
我甩甩頭。
不在搶救室……
那應該是完成搜索了。
對了,她說還要去另一個地方……
太陽穴突突地跳動着。
將近24小時沒有閤眼,無論是精神還是體力都已經接近極限。
我竟一點也想不起來她說的是哪裏。
就在舉棋不定的時候,我聽見搶救室的大門被「吱」地一聲推開了。
誰?
我熄掉手電。
黑暗立刻吞噬了周遭的一切。
是安安嗎?
不……不對。
如果是她,爲什麼不打手電?
大門還在吱吱扭扭地響個不停。
我甚至能聽到門板來回甩動的聲音。
進來的不止一個。
是它們……
它們真的到醫院裏來了……
後背瞬間冷汗直冒,我靠着牆壁蹲下來。
從屍羣的狀態判斷,不像和安安遭遇過。
她應該還是安全的。
剛剛的聲響她肯定也聽到了。
她一定會回來找我。
只是……我該在哪裏等她?藥房,還是搶救室?
她能預判到我已經來找她了嗎?
更糟糕的是,現在醫院內部伸手不見五指。
就算擦肩而過我也沒把握能認出她來。
思來想去,我還是決定先離開搶救室。
大廳有整整一面玻璃,可視情況應該會稍好一些。
將手電和斧頭塞回包裏,我半蹲着摸出衛生間。
暗。
整間屋子沒有一扇窗戶。
睜眼和閉眼竟感受不到任何區別。
我貼緊牆壁,憑着記憶慢慢朝外摸索。
屍羣很安靜。
不……
更準確地說,是它們根本就沒有走動。
整間搶救室彷彿只剩下我一個人。
病牀、儀器以及胡亂擺放的座椅在此刻都成了致命的障礙。
絕對絕對不能碰到。
我放棄了原路返回,準備從護士臺後方繞行。
等等……
特警喪屍的模樣忽地浮現在腦海裏。
它們不走動……
是因爲坐下了嗎?
扶着牆壁的雙手立刻僵在原地。
就在這時,一陣布料摩擦聲從前方傳來。
有什麼東西緩緩靠上了我的手背。
全身的血液當即直衝頭頂。
大腦宕機似的一片空白。
我瞪大眼睛盯着面前的一片黑暗。
時間彷彿靜止。
直到肌肉的陣陣顫慄讓我回過神。
我壓抑住狂跳不止的心臟,試圖將手慢慢抽回。
慢一點……
再慢一點……
沒關係,它還沒有發現你……
很好……
就差一點了……
眼看着即將脫身,一隻手掌牢牢鉗住了我的手腕。
「小何?」
聽到熟悉的聲音,我雙腿一軟,差點跪倒在地上。
「安安……我差點被你嚇死。」
「我纔是要被你嚇死了。」她長出一口氣,將聲音壓得更低,「藥拿到了嗎?」
「嗯,」我用氣聲詢問,「你沒事吧?」
「沒事,我從二樓繞路過來的,屍羣沒發現我。」
「我還以爲找不到你了……」我的鼻頭有些發酸。
「話是好話……但總覺得不太吉利……」
……
虧我這麼擔心她。
她居然還有心思講冷笑話。
這個女人沒有心。
我揉揉眼眶,言歸正傳:「外面情況怎麼樣?」
「亂七八糟。」
她又湊近了一些,輕聲說道,「火估計滅了,那堆木頭桌子很可能根本就沒燒起來。你看這個醫院破成什麼樣了,一扇木門擋得住屍潮就怪了。」
想起她剛剛提到的2樓,我問:「樓梯離這兒近嗎?」
「就在邊上。」
「帶我去。」
一層喪屍太過密集。
與其在屍羣裏尋找出口,不如上樓。
不知是不是因爲交談的緣故,房間裏的喪屍又活躍起來。
我們立即噤聲,繼續朝着門口前進。
4
「嗒噠……」
一隻喪屍拖着步子從身旁經過。
整個房間充斥着鞋面與地板摩擦的沙沙聲,皮跟落地的聲響彷彿就叩擊在我的心頭。
不知前行了多久,安安停住腳步。
我伸出手。
面前是一堵堅硬的水泥牆。
很好。
到頭了。
我們貼着拐角轉向。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搶救室的出口已經近在咫尺。
一步。
兩步。
三步——
木頭的質感從指尖傳來。
我稍稍鬆了一口氣。
安安也後退一些,等待着我將門拉開。
然而就在我摸索把手的時候,刺耳的摩擦聲驟然響起在身後。
我猛地回頭。
過道深處,似乎有什麼東西正被徐徐拖行。
「嘎吱——」
是椅子……
喪屍踢到它了……
這個念頭纔剛剛閃過,那張木椅就已經咣噹一聲摔倒在地。
震耳欲聾的巨響在房間迴盪開來。
下一刻,手電被唰地擰亮。
安安一把將我拽起,另一隻手迅速拉開搶救室的大門。
月光灑進前廳。
黑漆漆的走廊上人頭攢動。
密密麻麻。
這一眼幾乎讓我失去了戰鬥的勇氣。
「這邊!」
安安閃身進入樓梯。
她的喊聲瞬間讓我清醒過來。
跑!
撒腿狂奔。
偏偏這時,臺階卻像融化了似的讓人無從使勁。
每次踩下都彷彿深陷泥潭。
抬腳。
落腳。
手電的光柱隨着奔跑劇烈晃動。
光影在牆上飛速交疊。
我的視線一片模糊。
只剩下眼前忽近忽遠的燈光。
跑。
一次性跨上三級臺階。
我根本不敢回頭。
身後——
腳步聲。
喘息聲。
夾雜着鞋底打滑的聲響混在一起,在幽閉的樓道內不斷迴響。
胸膛急促起伏。
口罩使得每一次呼吸都變得萬分艱難。
太多了……
太多了!
就算現在跑進診室也無濟於事。
薄薄的門板根本擋不住它們。
「安安!」我衝前面的身影喊道,「先甩掉它們!」
沒有回話。
又繞過半層。
巨大的數字「4」出現在眼前。
安安突然順着出口拐入四層內部。
「拿着!」她將手電朝我扔來。
「幫我照路!」
我立刻手忙腳亂去接。
另一邊,屍羣已經衝出樓道。
我們繞着巨大的回字長廊飛奔。
安安一把拉開揹包。在下一個岔路口,她猛地擲出手裏的東西。
「噹噹噹——」
金屬製品在瓷磚上彈起又落下。
最後不知撞上什麼,發出一聲悶響。
我緊緊跟着她。
奔跑似乎成了本能。
哪怕全身各處都在叫囂着讓我停下來,雙腿還是在機械地擺動着。
「嘩啦——」
又一扇玻璃被丟出去的工具擊碎。
安安整個人被籠罩在光芒之中。
揹包已經挪至胸前。
她從裏面摸出了什麼。只是這次她沒有扔掉,而是將它緊緊攥在了手裏。
「準備上樓!」她低聲提醒。
我揚起手電,另一條消防樓梯就在盡頭。
我咬緊牙關,提高速度追上去。
就在即將跨入通道的前一刻,我用力將手電朝相反的方向扔出。
「軲轆軲轆——」
光源瞬間黯淡。
在一片漆黑中,我們互相攙扶着向樓上跑去。
門口不斷有腳步聲掠過。
我無法確定有多少喪屍被引開了,又有多少跟着我們進來了。
蜿蜒的臺階終於看到盡頭。
頂層到了!
我們跌跌撞撞地衝出樓梯間。
出來之後可視條件勉強好了些許。
環視一圈。正想躲進最近的診室,安安卻一把攔住我。
與此同時,身後的喪屍也終於顯形。
它們還是追來了!
無暇多問,我們立刻朝着醫院深處撤離。
幾次變向後,安安一個急轉拐進科室走廊,隨即將我拉至身側。
左右打量一番,我心下一沉。
這竟是一條死路。
5
「噠噠」
屍羣在走廊岔口停了下來。
我渾身僵硬地靠在牆後。
驟然的安靜似乎讓它們失去了目標,腳步聲一下子變得遲緩而分散。
離開了嗎……
就在我全神貫注豎起耳朵的時候,一張五官模糊的臉突然越過轉角,幾乎要與安安撞在一起。
與此同時,藍紫色的光弧在黑暗中亮起。
「滋滋滋」
由於離得很近,我甚至聞到了陣陣焦味。
人影隨即抽搐着倒在地上。
安安後退兩步,死死盯住前方。
被她握在手裏的,正是一支警用電棍。
等了許久,外面都沒有一點動靜。
我們對視了一眼探出頭。走廊上空空蕩蕩,屍羣早已不知所蹤。
我長出一口氣,貼着牆面滑坐在地上。安安也一把扯掉口罩,在我身邊坐下。
短暫地沉默了一會兒,她突然輕笑一聲。
「你笑什麼?」我將口罩拉下來。
「我是在笑——喪屍也不過如此嘛。」
明明上一秒還在狼狽逃命。這個傢伙居然還能說出這種大話。
「我說真的,小何。」
她掰正我的腦袋認真地說,「喪屍在變強,我們也是。」
「你不這樣覺得嗎?」
注視着她的眼睛,我不由得一陣晃神。
是嗎……
我們也在變強……
以前的事情彷彿已經離我很遠了。
只是依稀記得,在爆發前期我總是整夜整夜地失眠。
我時常在想,還有什麼是值得我憂慮的呢?
沒有被感染。
沒有被分食。
沒有渴死或者餓死。
囤了滿滿一房間的生存物資,我明明應該覺得慶幸纔是。
可爲什麼還是覺得心驚膽戰、如履薄冰?
這隻能說明,這些並不足以構成我的安全感。
充足的食物、藥品、飲用水。
足夠堅固的避難所。
這些都不足以構成我的安全感。
我如何能假裝看不到整個世界正在走向毀滅?
又如何能夠就着殘陽下的屍羣大快朵頤冰箱裏的美食?
蕭條的末世並不能將我的家襯托得安全又溫馨。
遊蕩在樓下的喪屍只會讓每一頓飯都味同嚼蠟。
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我根本無從躺平。
而這種情況,卻在走出家門之後得到了緩解。
每一次和喪屍的交手,反倒在重塑我的安全感,在糾正我對未知和失控的恐懼。
我開始瞭解它們的習性,研究它們的行爲邏輯,甚至思考它們在害怕什麼。
喪屍似乎成了我的老對手。
雖然面對它們,我仍然感到害怕。
但是這種害怕已經不足以剝奪我的行動力。
安安說得很對。
至少半年之前的我絕對無法想象,自己敢在某天深夜潛入危機四伏的醫院之中。
「嗯。」我重重點頭。
「相信自己的能力,是把它發揮出來的前提。」
安安一字一句地說道,「小何,你總是在低估自己。」
她鬆開雙手,話鋒一轉,「不過話說回來,這裏的喪屍變得好怪。」
我也收回思緒。
沒錯。
不是單純能力上的增強,而是出現了許多令我無法理解的變化。
「你發現了嗎?」安安看了一眼地上的喪屍,「它們竟然沒有叫。」
這一下點醒了我。
不只剛剛的追逐。
從第一次遭遇特警喪屍的時候就已經是這樣了。
除了零散的幾聲喊叫之外,醫院的屍羣安靜得有些詭異。
我一時也理不出頭緒:「這些等回去再好好討論吧,說不定陳林會有什麼想法。」
安安頭也不抬地收拾東西:「他也就腦子能派上點用場了。」
這兩個傢伙真是隔空都能掐起來。
我站起身,準備從最近的一間診室離開。
「咔咔」
門竟然從裏面上鎖了。
「六樓是設備層和檔案室。基本每間都要上鎖,我們進不去的。」
安安重新戴上口罩。
「而且我想了一下,就算是診室,裏面也沒有能夠固定繩子的地方。」
「那怎麼辦?」
我回憶了一遍一樓診室的佈局。除了幾張桌椅,整個房間確實光禿禿的。
她思索片刻:「跟我來。」
凌晨2:34分。
我們重新回到醫院長廊。
安安無聲地指指前方,那裏是一片休息區。
月光透過窗戶照進來,爲三四列鐵製長椅鍍上一層銀邊。
追上六樓的喪屍不多,一眼望去只有稀稀拉拉的七八隻,並不在我們的必經之路上。
我轉頭觀察四周。
在這裏抱頭鼠竄了一晚上,直到現在,我纔看清整個門診大樓的設計。
兩條消防樓梯一左一右遙遙相對,將院區一分爲二。
二樓以上都是中心鏤空的設計,像一個大寫的「回」字。
站在欄杆邊上,我隱約可以看到一樓的掛號收費處。
六樓三面都被科室環繞,剩下的一面則是一個巨大的休息區。
這正是我們的目的地。
「就是這裏,」來到休息區,安安指着面前的窗口輕聲提醒,「從這下去就是醫院正門。」
我們當即分頭尋找繩子的固定點。
餘光掃過。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候診椅旁的陰影似乎動了一下。
正想定睛細看,一個人影已經躥出走道。
「小心!」
我立刻出聲警告。
但是已經晚了。
安安瞬間被撲倒在地,貼着地面滑出數米。
喪屍雙手緊緊鉗住她的脖子,彷彿想將她的腦袋整個擰下。
我衝上去掰它的指節。
然而任憑我怎麼拉拽,喪屍都紋絲不動。
爲什麼?
明明已經這麼瘦弱了。
爲什麼力氣還這麼大?
斧頭。
拿斧頭。
我手忙腳亂地解開身上的揹包。
卻在摸到斧子的那一刻停住了。
不行。
整棟樓的屍羣還在虎視眈眈。
不能殺掉。
電棍!
對了,電棍呢?
不在她手上。
一定是剛剛撞掉了!
我連忙趴在地上尋找。
就在這時,我聽見一聲骨骼的脆響。
6
等不及找到電棍。
我一個箭步衝上去,從後面死死勒住喪屍的咽喉。
它立即劇烈掙紮起來。
枯瘦的雙掌猛地攥住我的手腕,巨大的力道彷彿能將骨頭直接捏碎。
左手反扣住右手。
我咬緊牙關,將臂彎圈得更緊。
隨着氧氣耗盡,它的撕扯也變得愈加瘋狂。
尖利的指甲在防護服上刮過,衣服幾近變形。
「咚——」
混亂中,我們二人一起仰面摔倒在地。
我頓時覺得頭暈眼花,但是雙臂卻沒有鬆懈分毫。
收緊。
再收緊。
眼前發黑,口罩不知什麼時候蹭掉了。
喪屍的頭頂緊緊貼在我的臉側。
稀疏的毛髮在臉頰上不斷摩擦,一股油脂的臭味竄進我的鼻腔。
我突然有片刻的失神。
這一刻,我彷彿不是在殺一隻喪屍。
而是在殺一個人。
懷裏的掙扎逐漸無力。
在這期間,我似乎失去了對時間的掌控。
一切好像就發生在瞬間,又好像持續了很久。
恍惚間,我聽見有人在喊我。
「小何?」
「咳咳……」安安悶聲咳嗽着,聲音嘶啞,「小何?」
直到她爬過來,我才後知後覺地甩開懷裏的喪屍。
後者已經不再痙攣,身體早已變得冷硬而僵直。
頭痛欲裂。
彷彿有無數根針在同時挑動我的神經。
我背過身子乾嘔起來。
胃部的反酸一陣陣灼燒着喉嚨。
剛剛的記憶一下子湧進腦海——
它躺在我的身上。
死了。
再也不動了。
體溫在飛速下跌。
我卻沒有鬆手……
我放火燒死過它們。
見過它們互食與自食。
目睹過它們以各種方式死在自己的面前。
甚至用斧頭直接削掉過它們的腦袋。
但是這次……
人體抽搐的真實感讓我不由得生理性反胃。
「沒事吧?」
安安輕輕推了推我。
我搖搖頭,接過遞來的水猛地灌下一大口,忽地想起剛剛可怕的骨裂聲:「你呢?你怎麼樣?」
「差點看見走馬燈了……」
她揉揉脖子,「陳林那傢伙力氣確實大,我掰斷一根指頭都費勁,他居然能把喪屍的手腕扭斷。」
「沒事就好。」
我鬆了一口氣。
並肩靠在候診椅的扶手上。
雲層不知何時遮住了月亮,建築內的光線又變得黯淡起來。
這已經是第二次喫虧了。
我還是無法習慣它們的突然轉變,又一次草率下了結論。
六樓喪屍遠不止看到的這七八隻。
它們沒有變得聰明,也沒有學會隱蔽。
然而單從結果來看,姿態的改變確實使得屍羣更加難以察覺。
在那些隱祕而黑暗的角落裏還蟄伏着許多人,我卻總是忘了這一點。
安安丟過來兩條巧克力棒。
我接住,用嘴咬開包裝。
胃還在抗拒食物。但是理智告訴我,必須要喫下去。
誰知道一會兒還要經歷怎樣的戰鬥。現在要做的就是保持體力、積蓄能量。
將巧克力塞進嘴裏,我繼續打量這個休息區。
盆栽。
候診椅。
飲水機。
視線兜兜轉轉,最後落在一旁的立柱上。
「你想綁在那上面?」安安注意到了我的眼神,「會不會離窗戶太遠了?」
「沒辦法了,試試看吧。」
我將繩子一端繫好,另一端穿過走廊,從窗口垂下。
「夠長嗎?」她問。
「看不清……」
窗外彷彿一口深不見底的巨大豎井,繩端很快消失在視野裏。
我從包裏翻出僅剩的一支手電。擰亮。
「不行,纔到3樓。」
確認位置後,我立刻熄掉光源。
這根攀登繩至少有20m長。
應付一般的住宅樓綽綽有餘。
只是醫院層距比普通住宅樓要高出不少,再加上橫穿走廊又浪費了十餘米。
現在長度竟然不夠了。
「這麼說……我們至少得下到四樓,繩子才能落地?」安安好半天才開口。
想到四樓的情況,我不禁頭皮發麻。
剛剛纔脫離虎口,難道現在又要回去嗎?
我默不作聲地解下柱子上的繩索,在心裏重新勾勒一路走來的路線圖。
我們通過消防A梯上到4樓,而後穿過回型走廊,從消防B梯來到6樓。
這條路線現在已經被屍羣污染。
重複推演幾次。
我發現不管怎麼走,都很難繞開它們下樓。
然而這次,我們不能再鋌而走險回到屍羣當中了。
因爲接下來是向裏推進,而非向外撤離。一旦發生狀況,被喪屍包圍的我們連突破的方向都沒有。
安安拿來酒精,我配合地展開雙臂。等從頭到腳被消毒一遍後,我接過噴壺替她消殺。
「嘶……」
「怎麼了?」
「好涼啊……」她縮縮脖子,「我還是自己來吧。」
她從包裏翻出新的口罩讓我帶上,而後開始一點一點清理自己身上的打鬥痕跡。
我收回視線,再一次陷入沉思。
不能直接下去的話……
要用火嗎?
可是誰去放?又該放在哪裏呢?
而且可燃物也不夠。
一樓診室自動熄滅的火堆讓我打消了這個念頭。
或者……把它們引開……
通過什麼?
聲音?
不夠。還要再強烈一些的刺激纔行。
氣味?
沾上我們味道的,也只有穿在防護服裏面的t桖和長褲了。
只靠這點就想支開它們,很難。
……血液?
對,血液。
我立刻抬頭看向過道。
那裏黑黢黢的,但我知道有一具屍體就躺在那裏。
我們不能留下傷口。
要用它的。
7
「安安……」
她停下手上的動作,「怎麼了?」
「我想過了,要把屍羣從四樓引開,用鮮血是最保險的。」
「但問題是——具體該怎麼做?」
「如果直接在這兒放血,還沒等目標上來,我們就已經被同層的喪屍包圍了。」
安安思索了一會兒:「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們既要保證它有足夠的出血量,又要和它保持安全的距離。」
「沒錯。」
靠着窗戶,我突然想起陸時雨來。
當初他靠着一發子彈引爆屍潮。
因爲根本不在第一現場,所以也無需擔心該如何撤退。
不得不承認,他的方式是解決目前困境的教科書式答案。
可是我們沒有槍。
總不能用斧頭吧……
還是要做個陷阱?
不行。
太複雜了,可行性都不高。
「這樣的話……」
安安似乎想到了什麼,「不如直接把他從迴廊丟下去,你覺得怎麼樣?」
嗯?
好像……可以。
又在心裏推敲了兩遍,我完全認可了這個方案。
此時再回頭看,我當即發現了自己的問題所在。
我總是太過關注細節,又容易一條路走到黑,往往忽略了最單刀直入的辦法。
而安安和我正相反。
不管怎麼說,總算可以離開這裏了。
「你這傢伙怎麼武力值和智力值都這麼高,這合理嗎?」
我假裝忿忿道。
出乎意料地,她沒有接我的茬。
「小何,還有一個問題。」
「什麼?」
「如果讓你開車的話,你認得路嗎?」
「繩子一次只能下一個人,萬一出了什麼岔子我怕局面會很混亂……」
「所以——我覺得我們兩個都要做好開車的準備。」
安安從包裏找出筆記本,「誰先上車,誰就坐駕駛座。」
「那等擺脫屍潮之後再換你來開嘛。」
我皺着眉頭,總覺得這個提議有些奇怪。
安安不置可否。
光線很差。
抹黑畫完草圖,她將本子湊近鼻尖,仔細校對着。
「別畫了。」我摁住她的手,「你這樣……我很不安。」
「噗,」她忍不住笑出聲來,「你在擔心什麼啊?剋制一下想象力好不好。」
「我鄭重聲明啊,我只對醫院附近比較熟悉。你到時候要是給我開到什麼亂七八糟的荒郊野嶺,我們就都不用回家了。」
「真的……」
「真的真的。」她連聲應道,「嗯?光線變好了。」
窗外,雲層終於散開。
月光重新照射進來。
安安低着頭認真作畫。頭髮垂在臉側,露出她白皙修長的脖子。
我仔細打量着她,沒有看到什麼傷痕。
是我想多了嗎……
注意到她的口罩有些歪了。
我伸出手想幫她扶正,她卻像觸電似的彈開了。
兩兩對視。
我才這看清她的口罩下面竟裹着一層厚厚的紗布,幾乎完全罩住了她的右臉。
安安不知所措地移開目光。
「讓我看看。」
我的聲音很輕。
這次,她沒有再躲。
揭開紗布,一條貫穿臉頰的擦傷映入眼簾。
顴骨到下巴的皮膚紅腫得厲害。
好在已經結痂,沒有繼續滲血。
……
一定是摔倒時受的傷。
喪屍擰住她的脖子,也是因爲嗅到了血腥味而想將她的臉扭轉過來。
剛剛用酒精給安安消毒的時候,她肯定很痛。
輕輕嘆了口氣。
我從包裏翻出一瓶雙氧水,準備先用棉籤替她處理一下。
「小何……你生氣了嗎?」她囁嚅着開口。
見我不說話,安安懊惱地皺起眉頭:「都怪我太不小心了……」
得知需要重返四樓後,她就開始擔憂這個傷口是否會影響我們正常撤離了。
清理完畢,我給她換上新的紗布。
「安安,我確實很生氣。」
「但是我應該氣你什麼呢?」
「是氣你另有打算,還是氣你早早替我想好了退路?」
「安安,你要知道,沒有別的選擇了,我們四個人的性命早就綁在一起。」
我從筆記本上撕下地圖,揉成一團丟下窗口。
「你要相信我。」
「相信我可以帶你回家。」
安安眨巴着眼睛愣愣地看着我。
見她這副模樣,我的氣又不打一處來:「下次再敢騙我你就完了。」
「絕對沒有下次了。」她乖乖保證。
幸而她傷得不重。
只要計劃順利,這點傷口應該不會造成太大的麻煩。
不再磨蹭,我們抬起喪屍朝玻璃護欄靠近。
凌晨4:02分。
站在迴廊內側往下看去,醫院彷彿一張深淵巨口。
「三、二、一。」
「鬆手!」
樓下隨即傳來重物落地的悶響。
我屏住呼吸,等待着屍羣的暴動。
十秒。
二十秒。
三十秒。
整整一分鐘過去。
偌大的院區竟沒有一點動靜。
我們面面相覷,不知道是哪裏出了問題。
時間一分一秒地地流逝,我終於坐不住,擰亮手電對準一樓。
門診大廳裏,被丟下去的喪屍就躺在中央。
鮮血順着瓷磚流了滿地。
屍羣圍在它的左右,機械地將模糊的血肉塞進自己的嘴裏。
看着稀稀拉拉的人羣,心頭莫名湧上不好的預感。
……數量不對。
我立刻調轉方向,將光柱對準四樓——
它們竟然沒有下去!
爲什麼?
我不由得愣住了。
就在這晃神的幾秒裏,已經有喪屍感知到了光線,轉頭朝我的方向看來。
安安一把奪過手電熄滅。
而後拉着我退回窗邊。
「爲什麼會這樣……」
好不容易確定的方案卻被證明是一條走不通的死路。
我感覺自己的思路再一次被全部打亂。
它們爲什麼聞不到了?
明明之前都是可以的——除夕夜那晚,被吸引着跳下露臺的喪屍最高可以追溯到7樓。
醫院4樓離地最多十餘米,還是封閉空間。
血腥味怎麼可能飄不上來?
是喪屍的緣故嗎?
它們已經對同伴不感興趣了?
可一樓的屍羣分明還在狼吞虎嚥。
到底是爲什麼……
爲什麼這些喪屍和以往遇到的都不一樣?
這種陌生感和錯位感從踏入醫院開始就一直圍繞着我。
難道說……它們是完全不同的類型?
所以之前的情報和結論纔會在它們身上失效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這些喪屍會有傳染性嗎?
一個個問題飛速掠過腦海,讓我渾身冰涼。
這些根本無從驗證。
試錯的成本太大了。
絕望如同海水一般逐漸漫過我的脖子。
就在這時,安安突然抓住了我的胳膊。
「小何……這……這……」她瞪大了雙眼,「你看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