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燦爛時光會客室】第408集｜修「移民法」提高逾期停留罰鍰 反讓移工逾期不歸？

文 / 黃馨慧

行政院1月12日通過《入出國及移民法》部分條文修正草案，目前正在立法院內政委員會逐條審查，第74條之1針對無戶籍國民或外國人、逾期停留或居留者大幅提高罰緩，從原本兩千元以上一萬元以下，加重為三萬元以上十五萬元以下罰鍰，並延長禁止入國時間。

此一條文引起多個人權團體批評，台灣人權促進會秘書長施逸翔也投書指出，加重罰緩僅是歧視性地描述對台灣貢獻至關重要的外籍移工，不僅無法達成「減少逾期居停留者」之修法目的，恐會深化外籍移工在台的不利處境。

本集《燦爛時光會客室》邀請到台灣人權促進會秘書長施逸翔，與我們討論《入出國及移民法》修正草案第74條之1究竟有哪些問題？若不提高罰緩，該如何改善失聯移工的問題？移工又為何不惜犯法也要逃離原雇主？

歧視性修法　無法達成修法目的
施逸翔表示，有將近七成的在台逾期外國人是外籍失聯移工，其中又以越南、印尼、菲律賓及泰國等四國移工為主。他認為，第74條之1主要處罰的對象根本就是失聯和逃跑移工。雖然修法的目的在於減少逾期居留的失聯移工人數，但施逸翔認為大幅提高罰緩的嚴刑峻法不但反映出政府不願正視移工政策三十幾年來的結構性問題，更無法達成修法目的，反而違背國際公約、加深對於外籍移工的歧視。

若想改善失聯移工的問題，就要追本溯源，思考為何合法移工不惜違法也要冒險逃跑？ 施逸翔指出，根本原因在於三十幾年來不平等的移工政策，外籍移工無法自由選擇和轉換雇主、承擔高額仲介費的債務、被雇主濫用勞動力等等問題。他進一步解釋，家庭看護工和家庭幫傭不適用我國《勞動基準法》，實際上薪資遠低於台灣的基本工資，且時刻面臨高勞動風險。當背負著生存壓力的移工在工作環境中遇到困難，沒有完善的申訴管道或轉換雇主的權力時，政府怎麼能只思考罰緩多寡才能起到遏阻作用？

另外，根據移民署統計資料，台灣有近半的逃跑移工都來自越南。許多外籍移工來台是透過合法仲介，平均而言，越南是東南亞四國中仲介費最高昂的國家，以致多數移工在來台工作之前，就已負擔巨額債務，需要工作很長時間來還清高額仲介費。施逸翔認為，政府應該思考如何減輕移工的仲介費壓力，甚至讓移工免付仲介費。目前許多國際上的人權組織都在訴求「勞工零付費」，提供仲介服務的是雇主，應由雇主承擔中介費。

施逸翔呼籲勞動部，讓移工治理政策符合國際規範，才是杜絕失聯移工的正確方法，光是提高罰金無法改善八萬逃跑移工的問題。

逃跑移工危害社會？　人民對移工的實質歧視
行政院才在去年底正式公佈凍結已久的《消除一切形式種族歧視國際公約》國家報告，宣示要「消除種族歧視、促進平等及尊重多元的決心」。然而，行政院針對此次《入出國及移民法》修法顯然沒有進行法案制定的人權影響評估。

我國目前的外籍移工人數已經達到72萬人，遠高於原住民和新住民數量，這些外籍移工撐起我國需求龐大的長照人力、補足中小企業的廉價勞動力、為台灣創造了在國際名列前茅的遠洋漁業產值。然而，本次修法清楚反應了政府的移工治理政策，與兩公約法的基本人權保障以及《消除一切形式種族歧視國際公約》當中的消除種族歧視精神背道而馳。施逸翔認為，行政院針對此次《入出國及移民法》修法顯然沒有進行法案制定的人權影響評估，使移工陷入更弱勢、邊緣的處境。

行政院公佈的修正草案內容中，針對第74條之1的修正理由是為了解決「妨害公共秩序及入出國管理之正確性、社會治安及國家安全隱憂」，而根據內政部移民署統計，截至今年一月，在台逾期停居留的失聯移工人數已超過8萬人，擔心失聯移工對社會治安造成問題的懷疑聲浪也與日俱增。

有些人面對陌生國籍、語言、文化的外籍移工時，容易因為對東南亞移工的預設立場而心生恐懼，進而支持規範，例如日前發生的限制移工買電動車、在台北車站席地而坐等爭議。然而，實際比對移工犯罪率與全國犯罪率，前者的犯罪率遠低於全體國民犯罪率，而真正犯下重大刑案的移工也屬於極少數個案。大部分狀況下，移工來台只是為了生存、賺錢，為何會做出危害社會秩序的行為？反而台灣政府與部分民眾未能正視過72萬名移工對台灣的貢獻。

符合人權的移工政策才是解方
台灣農業目前面臨非常嚴重的缺工問題，但移工政策尚未開放大量農業移工，然而，不堪重負的合法移工選擇逃跑後，竟然部分解決了台灣農業缺工的問題。施逸翔認為，逃跑移工不但沒有對台灣治安造成威脅，反而支撐起台灣許多產業的運作。政府應該要努力，讓這些已經佔台灣總人口高比例的外籍移工可以融入台灣，並消彌國人普遍的歧視。

施逸翔指出，台灣自古以來就是移民社會，歷經原漢衝突、泉漳械鬥，也曾被各國政權統治，種族之間的衝突在台灣歷史不斷上演，直到後人漸漸了解相互對話、理解的重要性，大家都要在這裡生活。1992年移民政策頒布的初衷，即是要滿足台灣產業廉價勞動力之需求。施逸翔直言，勞動部對移工政策的思維模式仍停留在三十年前，該是時候開始轉變了。政府不僅要重視移工對台灣各產業的貢獻，也該透過符合人權的移民工政策，讓長時間在台的移工有機會成為台灣公民，讓台灣真正實現自由民主、尊重人權、講求平等的國家。

完善移民、移工政策　才能確保國家與社會安全
主持人管中祥表示，普遍而言，國家對於移民政策的態度都會傾向保守，但是台灣作為海洋國家應以更開放的態度面向世界。他也指出，影響移民政策偏向保守的原因有二，其一是社會安全，與國家安全，這也是許多人擔心的現象，更是政府制定政策時須優先思考的問題。

施逸翔說，政府的確需要衡平地考量，除了人權之外，也需要考慮資方與國人看法。然而，許多移工出走家鄉、來台謀生，一待就是十年，若台灣人民與政府還是憑著莫須有的刻板印象來制定政策，我國的移民治理將會變得相當狹隘。他接著表示，政府在面對移民問題時，總是落入各種自相矛盾的境地，明明唯有完善的庇護機制方能落實移民管理，以及回應社會大眾和政府內部對於國家安全的疑慮，政府卻裹足不前。例如香港人來台的問題，政府既表明要保護香港人，卻又不願提供相關的庇護機制。

在審慎應對移民工政策的同時，仍要進步而非故步自封。台灣在越加嚴峻的國家安全挑戰下，應該同理失聯移工困境、看見失聯移工的問題本質，與此同時，該如何保護社會安全與國家安全，並讓來台的移民工都能安心在此扎根、生活，才是迫在眉睫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