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男朋友談婚論嫁時,他偷偷買了房子。
距離他單位十分鐘,距離我單位開車一小時。
房是他爸媽的名。
「我媽說了,給你的八萬彩禮,正好能拿出來裝修。」
1
我和趙奎相戀三年,雙方父母見了面,訂婚宴辦了,婚紗照拍了,彩禮收了,一切都很順利。
領證前我倆提前看好了房子,小區在我們兩個公司的中間位置,而且是學區房。
從民政局出來後,我主動牽起趙奎的手:
「咱們去售樓處吧,早點定下來,免得好樓層沒了。」
他卻站着不動,似有難言之隱。
半晌後,才說:「我爸媽已經給我買好房子了,在明悅小區。」
我驚訝道:「不是說好的買世紀學府嗎?」
明悅小區附近是一片工業園區,趙奎的公司就在那附近,但距離我上班要一個小時的車程。
「那裏太貴了,買學區房沒必要。再說難道不買學區房,將來孩子就沒學上嗎?」
我簡直無語:「世紀學府的意向金都已經交了,你又改主意了?」
「意向金不是定金,能退。」他說。
當時我主張把定金先交上,定下好樓層,趙奎不同意,說買房是大事,不能太武斷了,於是先交了意向金,可以保留兩天。
但買房要寫兩個人的名字,必須得先領證。
我想訂婚宴都辦了,彩禮都收了,結婚早一天晚一天有什麼區別,於是就儘快把結婚證領了。
沒想到,發生了這麼多我不知道的事。
我氣得對他歇斯底里地吼:
「這麼大的事情爲什麼不跟我商量?房子是我們兩個人一起住,你怎麼私自就買了?不問問我的意見嗎?」
「這是我爸媽出的錢……」他說得理所當然。
?
驚愕過後,我腦海中有過短暫的空白。
我花了一分鐘時間來吸收他的信息,以及思考。
因爲是他爸媽出的錢,所以他爸媽說了算,我沒有資格說話。
可之前我們商量好的是,買學區房,兩家各出三十萬交首付,寫我們兩個的名字,婚後一起還貸款。
現在……
他好言跟我解釋:「現在你家不用出首付了,房子還是咱們兩個住,多好。」
他特意趕在領證前把首付交了,現在才肯跟我說實話。
之前瞞得可真好啊。
心裏有塊地方,彷彿一下子空了。
2
我打量着眼前這個人,好像從來沒有認識過他一樣。
「所以,房子只寫了你的名字,對嗎?」
趙奎搖頭:「四十萬首付,我爸媽辛辛苦苦攢了一輩子,寫他們的名字也算是給他們一個交代。」
呵,寫了他父母的名字。
真是個孝順的好大兒啊。
「不對。」
大街上人潮熙攘,我和他站在人行道上,但我還是忍不住先問。
「當初我家要十萬彩禮,你家給了八萬,說除了三十萬當首付的錢,多一點都拿不出來了,你家哪來的四十萬?」
他見我有些生氣,連忙解釋:
「彩禮的事真沒騙你,再多真的拿不出來了,那十萬是我爸問我叔借的。」
「你爸媽沒有退休金,手頭也沒有存款了,怎麼還你叔的錢?」
「房子咱們兩個住,當然是咱們兩個還。」他牽起我的手上前走,用開玩笑的語氣說:「我爸媽那麼大年紀了,難道你要逼着他們去打工啊?」
我駐足,把手抽回。
「那麼,貸款呢?」我問。
「也是我們一起還啊。」
我的臉色一點都不好看,也沒有打算給他好臉色,冷冰冰地抬眼看他,一語不發。
他溫聲細語地跟我解釋:「我知道你爲我們的未來擔心。不要緊,我算過了,你的工資用作家庭日常花銷。我一年工資十五萬,前兩年日子過得緊湊點,一邊還貸款,一邊把我叔的錢還了沒問題。」
「實在不行,不是還有你爸媽幫襯着嘛。」他恬不知恥地說。
我笑了。
我說:「你算過的,不止這些吧?」
他一愣。
「那個小區是毛坯房,裝修的錢呢?」
問這句之前,我已經想到了最有可能的回答。
「不是給了你八萬塊錢彩禮嗎?」
不出所料,他果然惦記着彩禮錢。
「我媽說了,給你的八萬彩禮,正好能拿出來裝修。」
趙奎把手搭在我的手背上,推着我往前走:「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回去說。」
「趙奎,」我推開他,轉頭望向民政局的方向,面無表情地說:「我們再進去一趟,辦離婚吧。」
3
民政局的牆面是大理石,玻璃大門被擦得光可鑑人。
半個小時前,我懷着對未來的無限憧憬,和趙奎激動地走進去,拿到了屬於我們的小本本。
可就在這短短幾分鐘裏,陪伴我三年的趙奎,突然變得面目全非。
他不可置信道:「你說什麼?」
「我說,」我定定地看着他,一字一頓:「我們去辦離婚證。」
「你開什麼玩笑?」
他的笑容浮在臉上,意識到我不是說笑,連忙拽我的胳膊:「別鬧了……」
「我沒鬧!」
我的聲音太大,引得行人紛紛側目。
我不想在大街上鬧得太難看。
我強壓着心底的波濤洶湧,儘量冷靜:
「趙奎,我想我們不適合過一輩子。買房這樣的大事,我們應該商量着來,你卻瞞着我私自做了決定,我沒有感受到你的尊重,更沒有感受到你的誠意。」
「現在你就這樣算計我,我不敢想象跟你的將來。」
「你既然這麼聽你爸媽的話,以後你跟他們過吧,我恕不奉陪!」
他緊緊擰着眉頭:「思蘅,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什麼叫我不尊重你,什麼叫算計你?」
「買房是我爸媽出的錢,你家也不用拿三十萬出來了,房子你照樣住,你怪我沒誠意?」
「我讓你多掏一分錢了嗎,你就說我算計你?」
趙奎的語氣變得不善,陽光透過樹葉落下斑駁的影子,有部分落在他的側臉,顯得陰沉。
我不想跟他兜圈子,索性直截了當地點明他的算盤。
「是啊,你現在不讓我家出三十萬了,但你把我未來的錢安排得明明白白。哪天要是離婚了,我淨身出戶,一無所有啊!」
嘈雜的鳴笛聲響起,繼而隨着車輛遠去,好吵。
他沉着臉看我半晌,一聲嗤笑後望向遠處,收回來的目光已經十分冰冷。
「尹思蘅,我們相愛三年,我全心全意地愛你,你現在跟我聊這個?」
「我滿心想着如何給你更好的生活,你卻連離婚都想好了。」
「你是不是,」他眼底染上怒意:「還放不下宋星池?」
我抬手狠狠給了他一個耳光。
他沒有躲,勾脣一笑:「果然。」
4
如果我剛纔是失望透頂,那麼現在,是怒火中燒。
趙奎兩手插在褲子口袋裏,無所謂地聳聳肩:
「反正這婚已經結了,即便沒有辦婚禮,法律上我們也是夫妻關係,我是絕不會跟你離婚的。」
「你!」
我被噎了一下。
沒想到他竟然這麼無恥。
知道這樣很麻煩,但我也不甘示弱:
「結了婚有什麼用,以後你過你的,我過我的,你要是喜歡這樣的婚姻,你就守着結婚證過吧!」
他被惹急了,把我的手腕攥得生疼:「跟我回去!」
「停車!」
綠色出租車緩緩停下,趙奎打開車門,生拉硬扯地把我塞進車後座,隨後自己上來,關緊車門。
趙奎的力氣太大,我對他拳打腳踢,還是沒用。
司機師傅詫異地看我一眼後,問趙奎:「去哪?」
趙奎說了他家的地址。
「沒聽說過呢,小夥子你能不能導航給我看下。」
「好。」趙奎去翻手機。
司機從後視鏡看一眼,狀似無意地說:「後面沒車吶,嗯,今天車少,路不堵。」
趙奎拿着手機,正在給司機師傅說地址。
然後我聽到一聲輕響,左側車門好像開了。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
開門。
下車。
跑。
後面傳來趙奎的驚呼,但很快我就停下了腳步。
出租車已經一腳油門,載着趙奎揚長而去。
只留下淡淡的車尾氣。
我扶着大腿驚魂未定地喘氣,又想笑又想哭。
司機師傅,好人一生平安。
如果跟着趙奎去他家,我不知道自己會面對什麼。
他,他的爸媽,他的一大堆親戚,一定會站在他那邊,不知道會對我說出什麼話,甚至做出什麼事。
我一個人去,只有喫虧的份兒。
還好,現在短暫地脫險了。
但是跟趙奎,我還有一場、甚至好幾場硬仗要打。
5
趙奎的電話隨即打來,我按下拒接,然後關機。
我在人工湖的長凳上坐着,直到傍晚。
楊柳,水波,孤鶩、人羣,還有夕陽。
起身時,我纔想起中午飯沒喫,從湖面吹來的風好涼。
這件事最大的麻煩,就是已經領了證。
到家時,爸媽坐在沙發上,手機開着免提,傳來趙奎媽的咆哮:
「小尹在搞什麼?把我兒子當傻子嗎?啊?」
「彩禮都收了,領完證接着鬧離婚,這年頭騙婚都這麼明目張膽了!」
我爸媽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一頭霧水。
我搶過手機,語氣冷漠;「阿姨,我和趙奎離婚後,彩禮會退回你們家。」
在爸媽驚愕的眼神裏,我直接掛斷電話。
然後跟他們講了趙奎的事。
我媽氣得不行:「真沒看出他們家是這種人!」
我爸思索了一會兒,說:
「實在不行,咱們也出首付給閨女買套房,寫咱倆的名字,以毒攻毒?」
「爸,媽。」
經過了一下午,我現在已經冷靜許多:
「現在不是錢的問題,他們一家人自私自利,我不要加入這種家庭。」
「趙奎這樣對我,他不是個值得相伴一生的人,長痛不如短痛。」
「婚禮不用準備了,他不願意離婚,我想想辦法。」
我媽一臉難色:「那你這以後結婚就成二婚了,這……」
我爸拍拍我媽的手:「先喫飯再說。」
我依然沒有胃口,怕爸媽擔心,使勁喫了幾口,回臥室前突然想起一事。
「爸媽,彩禮的錢先別給他們。」
我爸媽都是傳統的人,我剛領證就提離婚,對他們來說並不容易接受。
6
以前我沒把彩禮錢當回事,趙奎也說彩禮是封建社會的產物,現在都提倡廢除了。
要不是我爸媽堅持,趙家才討價還價地給了八萬。
本打算結婚後就把彩禮帶過去,沒想到現在,彩禮成了我唯一能拿捏他們的東西。
趙奎給我發了無數條消息,我本想把他刪除拉黑,想到聊天記錄或許有用,只好設成了消息免打擾。
我不會跟他有任何聯繫,他這個婚結了也是形同虛設。
他不離婚,我就理所當然地拿着彩禮。
趙奎做銷售行業,工資不穩定,家裏幫不上忙,現在又是債又是貸的,我不信他不着急。
我猜想,他爸媽明天就會找來我家。
但事情出乎了我的意料。
十點半時,爸媽已經睡了,突然傳來一陣劇烈的敲門聲。
「咚!咚!咚!」
像用錘子砸得一樣,整棟樓都能聽見。
出乎意料,趙奎的爸媽大晚上過來了。
我怕擾民,只好壓下怒火,隔着門說:「叔叔阿姨,你們等下。」
我現在穿着睡衣,不便開門。
爸媽聽見了聲響,也起來忙着換衣服,怒道:「這家人犯什麼毛病!」
趙奎父母誤以爲我們不願意開門,索性在外面大吵大鬧:
「姓尹的,騙了我們家八萬塊錢彩禮,是不是想連夜逃跑啊!」
我剛換好衣服,正要碰到門把手。
「哐!」
大門顫動了幾下,把我嚇得後退兩步。
趙奎的父親開始踹門,怒罵中夾雜着骯髒的字眼。
「哐!哐!哐!」
一聲又一聲,好像要把門踹爛似的。
他們家人以前對我還算客氣,即便有些生活習慣不同,我覺得也無傷大雅,沒想到他們素質如此低劣。
我爸氣壞了,叫我們都讓開,瞅準時機,猛然把門打開。
趙奎父親沒收住腳上的力氣,身體前傾,當場給我們表演了一個大劈叉。
我媽睡前拖了地,溼滑的瓷磚地上留下一道長長的印子。
要不是被趙奎母親及時拉住,險些一頭撞壞我家的迎客松。
7
鄰居被吵醒,很不耐煩地找上來。
我和媽一頓賠禮道歉,再加上平時處得不錯,才平息了他們的怒火。
趙奎父親扶着腰艱難地直起身,恨恨地瞪我一眼後,又用食指點了點我爸。
是個挑釁的動作。
「老頭子你怎麼樣?」趙奎媽扶起他,咬牙切齒地看着我們:「我呸,一家人沒個好東西!」
我媽厭惡地皺起眉頭,她是有文化教養的人,不太會罵人。
唉,我也不會罵人。
我只會害怕地躲到我媽身後,悄悄地打開了手機錄音。
然後晃晃手機,給我爸使了個眼色。
我爸本欲發作,考慮到錄音可能帶來的影響,輕咳兩聲後,聲音也變洪亮了許多。
「你們以前過來,我們家都客客氣氣地迎接。但現在是晚上十點半,你們不請自來,對我家的門又砸又踹,驚擾了整棟樓的鄰居,這是擾亂社會秩序,是犯法!」
我補一句:「擅闖民宅也犯法。」
「我活了大半輩子了,法律還能管到我頭上?」
趙奎爸趾高氣昂地冷哼一聲,徑自走到沙發中間坐下,翹起二郎腿,一副準備算賬的架勢。
客廳留下一串髒鞋印。
趙奎媽也過去坐下,又一串髒鞋印。
「老頭子,說事兒。」
趙奎爸點上煙,手上抖兩下,原本乾淨的茶几上落下好多菸灰。
「親家公,親家母,我們大晚上過來了,也不跟你們繞彎子,就一句話,小尹剛領了結婚證就翻臉不認了,你們就由着小尹胡鬧?」
「我們支持女兒的決定!」
搶在我爸開口之前,我媽先發了話。
之前我媽還有顧慮,現在看到他們家人這種德行,果斷下定決心了。
我爸也默默點頭,讓我先回臥室。
我爸先將他們數落了一頓:
「說好了一起出首付,寫兩個孩子的名字,你們家現在瞞着我們買了。我也問一句,你們家之前爲什麼瞞着不說?騙着我們閨女領證了,才把實話告訴我們。」
「怎麼?之前嫌我們家沒房子,現在又嫌我們家買房子了?我們辛辛苦苦大半生的積蓄都拿出來給你們小尹買房子住,你們還怨我們騙你們?我們騙小尹啥了?」
趙奎媽的聲音尖銳,隔着牆都覺得刺耳。
我媽氣憤地說:「寫着你們名字的房子,跟我們女兒有半毛錢關係?房子在趙奎公司附近,距離思蘅的公司那麼遠,你們根本沒有爲思蘅考慮!」
「你們家不是陪嫁一輛車嗎?開車上班還能累着?」趙奎爸說。
趙奎媽也夫唱婦隨:「車讓小尹開,我兒子騎電動車,颳風淋雨的苦我兒子受着,也沒委屈了思蘅。我兒子這麼會疼人,你們還說我們算計,我看一家人才是黑心肝的!」
他們吵了很久,我怕再把鄰居吵來了,索性出去打斷他們。
客廳的劣質煙味嗆得我難受。
「叔叔阿姨,現在已經鬧成這樣了,我和趙奎也不適合繼續了。我和趙奎去辦離婚手續,彩禮我原數退還給你們。」
8
「我不同意!」趙奎爸斷然拒絕。
趙奎媽用胳膊肘捅他一下,笑眯眯地看我:
「行啊小尹,就這麼辦,八萬塊錢一分不能少,轉到我的卡上就行。」
我哪會上這種當,笑道:「拿到離婚證後,我立馬轉。」
「嘿你個小妮子,跟我耍心眼呢!」
趙奎媽拿起我沙發上的小黃鴨抱枕,泄憤似的隨手一砸:
「離婚後你帶着錢遠走高飛了,我上哪說理去?」
「咱們可以簽好協議,找律師公證。我公司就在本地,人跑不了,如果不給錢,你們可以告我。」
我頓了頓:「但是,我必須要半年內拿到離婚證。趙奎要是跟我拖上十幾年,再要求歸還彩禮可就不合適了。」
他們被我說得啞口無言。
茶几旁有好幾個菸頭,趙奎爸踩滅一根後,接着又點了一根,看樣子沒有要走的架勢。
現在已經凌晨一點了。
我媽索性下了逐客令:「這事今晚上也討論不出個結果,不如你們先回去,考慮一下思蘅的提議?」
趙奎爸的眼睛因爲常年吸菸顯得渾濁,憤憤道:
「你們說結婚就結婚,說離婚就離婚,把我兒子當什麼了?我兒子成了二婚,再找媳婦人家也會介意,我絕不跟你們這樣算了。」
聽這意思,還想再要點錢?
想得美。
我爸更不客氣:「我們要休息了,家裏沒你們的地兒。」
「想趕我們走是不?」
趙奎媽呈「大」字形往沙發上一躺:「你們要是不給個交待,我們今天就不走了!」
「對,不走了!」
「……」
「……」
「……」
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9
趙奎爸媽真就在客廳躺下了。
無奈之下,我只好給趙奎打了電話,他立馬就接起來了。
「思蘅,你終於肯……」他的聲音熱切。
我冷漠道:「你爸媽在我家,要是一晚上鬧出什麼病來,別怪我沒通知你。」
不待他回應,我便掛了電話,把他爸媽四仰八叉睡在客廳的照片發了過去。
他是個自尊心很強的人,見到他爸媽這樣,肯定覺得丟盡了面子。
趙奎風塵僕僕地趕來了,一頓好說歹說,勸他爸媽先回去。
趙奎媽卻更來了精神:「兒啊,我們今晚就住這裏了。你和小尹現在是合法夫妻,夫妻就得睡一塊,別怕,趕緊進去跟她睡!」
她把趙奎和我一起往臥室推。
趙奎雖然尷尬,但也沒有明顯拒絕的意思,竟然由着他媽把他推向我的臥室。
「反了你了!」
我爸徹底怒了,一巴掌甩到趙奎臉上,罵道:
「你好歹是受過大學教育的人,你爸媽不要臉,你也跟着不要臉嗎?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趕緊從我家滾出去!」
「罵誰不要臉呢,啊?罵誰不要臉!」趙奎爸趕緊上來護住兒子,跟我爸動起手來。
家裏的花瓶在推搡中碎了一個。
場面變得不受控制。
趙奎媽一跺腳:「我今天死也要死在你們家!」
我媽想過去勸架,被我趕緊拉住。
我正準備去洗手間報警,又傳來了敲門聲。
透過貓眼看到外面兩個穿制服的身影,我連忙開門。
「趕緊住手!」
兩個警察上來,把廝打中的兩個人隔開。
「接到小區居民報警,這裏有人尋釁滋事,嚴重擾亂居民生活,現對你們提出警告!」
趙奎媽跟看到救星似的:「警察同志,你們來得正好,這小妮子想跟我家趙奎離婚,你們可得管管!」
警察不接她的茬,大體瞭解事情經過後,說:
「兩位同志,你們的行爲已構成擅闖民宅、擾民和尋釁滋事,請迅速離開!」
趙奎爸渾然沒把警察當回事,氣勢洶洶:
「這是我親家,我想來就來,少拿這一套嚇唬我!別人嫌吵就捂好自己的耳朵!」
警察聽這話更怒了,嚴肅警告:
「再警告一次!如果不知悔改,將對你處以15日以下的行政拘留!」
「現在不走,就跟我們去局裏走一趟!」
我爸的肩膀捱了一下,趙奎爸的鼻子被打腫了,警察現在只是進行警告和調解,一旦進了局子,雙方都不會好看。
趙奎媽還想跟警察理論,被趙奎拉住了。
一場風波終於暫時平息。
他們走後,我和爸媽都長吁一口氣。
趙奎編輯了長長一段話發過來,大意是他爸媽只是一時情急,希望我不要介意。
最後還得加一句「看在你的面子上,你爸這一巴掌我才忍了」。
笑死。
10
我很慶幸。
和趙奎相戀的這三年,雖然經常親親抱抱,但從未發生到最後一步。
趙奎多次提出來,可我自小思想保守慣了,說希望留到結婚以後。
趙奎雖然有些失落,還是尊重我的想法。
他說,就喜歡思蘅這樣的好女孩。
我在網上看了模擬剖腹產的視頻,評論裏提到生孩子可能造成的一系列後遺症。
「如果我不願意生孩子,你還願意跟我在一起嗎?」我問趙奎。
他堅定地握着我的手,說:「我願意。」
「我喜歡的是你這個人,跟能不能生孩子無關,我這輩子只認準你。」
「如果你想養孩子,我們就去福利院領養一個。」
趙奎的這種態度把我感動得一塌糊塗,我才義無反顧地決定跟他領證。
我願意與一個尊重我選擇的男人生孩子。
在買房子的事上,他一開始也說尊重我的意見,可暗地裏卻不顧我的感受,把自私自利發揚到了極致。
誤入泥潭,我要及時抽身。
我從通訊錄裏找到宋星池的名字,好不容易捱到天亮,第一次撥通了這個電話。
「宋律師,你好,你可能不記得我了,我是Q大一四級的學生,我叫……」
我客套而詳細地做着自我介紹,生怕他因爲沒印象而掛掉電話。
他現在,應該是個很忙的人。
「尹思蘅?」電話那頭的聲音帶着詫異,但很好聽。
「思蘅,是你嗎?」
我彎了彎脣:「學長,沒想到你還記得我。」
宋星池是比我大一屆的學生會主席,每次站在主席臺上侃侃而談時,整個人像發着光。
直到如今,他的光輝簡歷還掛在我們學校的光榮榜上,每年新生入學,校長都要炫耀上半小時。
「遇上什麼麻煩了嗎?」
我的鼻音很重,他能想到我是有事相求。
「學長,我在東城這邊,我需要一個最好的律師,麻煩你給介紹一下吧。」
君正律師事務所是他一手創辦的,在全國的名聲都很響亮,東城也有分支機構。
我有些受寵若驚。
他竟願意拿出時間,聽我講事情的經過。
真是難過,第一次有機會跟他說這麼多話,竟是要把一地雞毛和狼狽不堪的我,難堪地展現在他的面前。
11
「你竟然結婚了。」他輕聲一嘆。
宋星池迴歸正題:「房子並不是寫誰的名字就歸誰所有,夫妻雙方共同還貸,屬於共同財產。」
我打斷:「我不是爲了算計房子,我的目的是儘快辦成離婚。」
「嗯,好。」
他說,領證後接着辦理離婚,民政局多半是不會受理的。
即便打官司,法院第一次審理大多不會判離婚。
更何況還有個叫「離婚冷靜期」的東西。
我腦子一熱:「這種能算騙婚嗎?」
宋星池說,對方借錢買房是爲了結婚,不是以欺騙獲得財產爲目的,被判定爲騙婚的可能性很小。
然後給我一頓普法:
婚騙,是指行騙者依據國家的婚姻登記程序,或以婚姻作爲誘餌,詐取他人感情、財物並誘騙他人進行性與生育的行爲。在婚姻關係中一方故意隱瞞對對方不利的結婚情況,債務糾紛、家庭情況、婚史、身體缺陷或疾病等。
總之,形勢對我十分不利。
趙奎爸媽一天沒什麼動靜,我坐立難安,下午時,我決定親自去律師事務所一趟。
下出租車時,一個熟悉的身影比我提前進了律所。
我躲在廣告牌後,詫異道:趙奎媽怎麼也來這裏了?
這個律所是本地勝訴率最高的一家,律師費也很高,沒想到趙奎他媽居然捨得花錢來這裏。
看來是要跟我來硬的了。
思忖間,肩膀被人從後面拍了一下,我「啊」地大叫一聲。
轉頭後,一個高大的身影將我攏住。
午後的陽光從樹葉間穿過。
我後退兩步,才能抬頭看清他的臉:「學長,你怎麼在東城?」
「叫我宋星池就好。」
他的白襯衣袖子半挽着,西褲筆挺,手上推着行李箱,胳膊上隨意搭着一件西裝商議,鼻樑上架着一副金絲框眼鏡,整個人看起來斯文又禁慾。
真是奇怪,明明上學時候都沒說過幾句話,畢業很多年了,我竟然一眼就能認出他。
他也只憑借一個背影,就認出了我。
12
他望望律所的大門:「是要進去嗎?」
我忙道:「你不要誤會,我覺得在電話裏溝通不方便,而且不好意思一直打擾你,這纔來律所的,而且這來的是你開的律所。」
他笑笑:「正好有事來東城,隨我進去吧。」
我爲難地往那邊看了一眼。
宋星池道:「從後門進。」
他應該是突然過來的,不然憑他的身份,這邊不可能不安排人接站。
他把行李箱遞給慌慌張張出來迎接的人:「兩杯水,其他不用麻煩。」
「在你之前進來的人,你認識?」他在軟皮沙發上坐好。
我不得不佩服宋星池察言觀色的本事,說:
「她是趙奎的媽媽,沒想到她先一步來了律所。」
「如果要打官司的話,律所不能同時受理兩方當事人的案子吧?」我說出自己的疑慮。
他的手指修長又好看,端杯子時頓了頓:「你說的竟然是趙奎。」
「我早該想到是趙奎。」
「沒想到你們從大學談到現在,竟然走到這個地步。」
他沒有喝,把杯子放回原處。
「也不是,你誤會了。」我糾正道:「畢業一年後,我纔跟他在一起的。」
他的眼中閃過錯愕。
現在不是追憶往昔的時候,我再次詢問:「如果要打官司,你們是不是不能再受理我這邊了?」
「嗯,律所不能當同一案件的雙方代理人。」
我小心翼翼地問:「趙奎母親今天過來,我能知道她諮詢了什麼嗎?」
「不能。」
「嗯。」
是我剛纔的問得過分了,超越了他的職業操守。
但我實在太需要打贏這場仗了。
他推了推金絲邊框眼鏡:「即便再好的律師也需要一個法律切入點,這件事目前來看還沒到打官司的地步,畢竟不涉及財產分割和孩子撫養。」
我抱着手中溫熱的杯子:「那我能不能逼他離婚,或者,讓這件事發酵到不得不打官司的地步?」
「你想幹什麼?」
「比如,」我嚥了口唾沫:「我出軌了。」
13
宋溫池被嗆了一下。
「別誤會,我不會做這種事,只是想逼他放棄我。」我解釋。
他身子前傾,十指交叉,左手小指上有一枚銀戒。
問我:「你對他沒有感情了嗎?」
感情積蓄多年,卻在瞬間心死。
我淡然一笑,搖頭。
我說:「抱歉,我和你是校友,你和趙奎是好哥們,這事不該給你添麻煩。」
他沉默瞬間,搭起腿,背倚着沙發,神色疏離而冷漠:「我現在和他,不是好哥們了。」
我有些詫異,不知道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
大學畢業時,他們兩個還醉笑陪君三萬場,畢業後就各奔東西,據我所知,他們兩個沒有聯繫。
他不想說,我也不再過問。
我們加了微信,送我離開時,他說了一句:「有什麼問題,隨時來問我。」
我很客氣地道了謝。
準備去打車時,看到趙奎媽從前門走出來,趙奎迎上去,應該是來接他媽的。
在這個位置,無論如何都會被他們看到,我現在還不想跟他們起正面衝突。
一時進退兩難。
宋星池本來已經回去了,又出來了,徑直走向我,說:「思蘅。」
「嗯?」
「你說的主意,似乎也不錯。」他的聲音好聽,笑起來也斯文。
我一時沒懂。
宋星池近前兩步,湊在我耳邊低語:
「目前的形勢既然無法上升到法律,不如先用世俗倫常逼他一把。」
他找的角度巧妙,從趙奎的方向看,彷彿是一對戀人在耳鬢廝磨。
「這哪夠?」
我仰頭,抓着他的袖子踮起腳。
本來我也只想借個位,但他長得太高了,我沒把握好力度,碰到了他的脣。
軟軟的。
宋星池整個人都僵住了,眼睛直勾勾地看我。
耳邊傳來趙奎媽的嚎叫。
「抱歉!」
我急忙拉他一把,躲過趙奎媽砸來的一隻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