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指數:★★★★☆
2019年,由柴崎幸主演的熱議日劇《坡道上的家》播出,改編自角田光代同名原著。大獲好評的影視,讓我一直想讀這本書。
角田光代與吉本芭娜娜、江國香織,被譽為當今日本文壇最重要三大女作家,其擅長描寫人物內心的細膩情感,《坡道上的家》讀起來灰暗又寫實,將母親隱藏在表面和平下的幽暗情感,描寫得淋漓盡致。
身為人母的里莎子,被選為備位參選員,在庭上參與討論──一位母親(安藤水穗)將幼女放在浴缸溺死的殺害事件。「怎麼會有如此冷血的母親?」開庭眾人對水穗懷抱諸多不諒解與先入為主的觀念,但在討論的過程中,里莎子不斷從水穗身上,察覺自己與她有諸多相似......
小說分為兩線(兩家庭),主角里莎子一家(母親里莎子,女兒文香,丈夫陽一郎),和案件的水穗一家(母親安藤水穗,女兒凜,丈夫壽士),以下簡略整理兩者在家中的困境。
里莎子
里莎子成為備位參審員,陽一郎反應是「你聽得懂嗎?」陽一郎下班回家打算把文香塞給里莎子,里莎子表示自己也沒時間幫她洗澡,對方回「只不過是當個參審員,說得好像自己擔了甚麼超級重大任務」。當她因案件傷神時喝啤酒,被「笑」著說:「你那時要是沒辭職,繼續工作的話,八成會變成酒鬼主婦吧!」
因一次誤會,就不信任里莎子,晚上打電話讓小香住在婆婆家。曾經經常晚歸也不告知,里莎子不安,拿起陽一郎的手機查看,被諷刺「不覺得可恥嗎?做這種事」平穩說「既然晚回來沒說一聲會讓你做出這麼難看的事,那我以後就主動告知吧。」
結婚時,陽一郎因工作嫌麻煩,把婚禮宴客等手續和設計交給里莎子處理,之後陽一郎看到說,「咦?你連這種事也不知道嗎?我是男人,我都知道耶。現在還有人不知道這種事嗎?」
水穗
水穗在生孩子前,薪水比丈夫壽士還高,成為母親後,辭去工作。她希望搬到比較大間的房子,孩子較有活動空間,壽士卻認為她嫌他賺不多,之後兩人頻發爭執,壽士會大聲斥責,摔東西。
保健師和水穗說,最近發生不少母親虐待孩子的事件,她把這件事轉述給壽士,「該不會是因為你看起來像士會虐待孩子的母親啊?」
里莎子和水穗的婆婆都是看起來會幫忙照顧孩子、溫和的婆婆,但是她們表現出來的「關心」,卻教人忍不住多想。
里莎子的婆婆是「母乳狂熱者」,堅持里莎子要餵孩子母乳,不然孩子腦袋會變差,之後還寄保健食品。但里莎子擠不出母乳,常讓她備感壓力。當她第一次到陽一郎家,發現他母親會一直讚美他,好像說「這麼優秀的孩子和你在一起,真是太可惜了」
水穗的婆婆是書法老師,當時她和壽士漸行漸遠,婆婆問:「結婚一段時間了,怎麼都沒聽到好消息啊?難不成水穗的身體狀況哪裡有問題?」孩子出世後,在沒有告知的情況下,壽士的母親便跑來幫忙,讓水穗覺得自己被監視(自己是會虐待孩子的母親),之後常挑剔她動作粗魯,或批評她不常和孩子說話,語帶諷刺:「反正現在和以前不一樣囉!」
里莎子和水穗的原生家庭都讓她們覺得「不可靠」、「羞恥」,水穗因不辦婚禮,得到「這樣根本和野狗沒兩樣」的回應,責備她不想清楚就不入婚姻生活。此外,她認為自己沒能照顧好孩子,所以謊稱一切都很好,也拒絕母親來探望孩子的要求,怕被看到不如其他母親,甚麼都做不好的自己。
「小惡魔時期」的女兒,哭鬧不講理,心生疲累,求助丈夫,對方卻事不關己,認為自己工作賺錢,照顧孩子應該是妳的事吧,當妳以自己的方式管教,卻遭諷刺責怪「根本不適合當母親」。明明是夫妻兩人的事,婆家又指手畫腳,「婆婆」和「丈夫」的連帶感,助長自己被邊緣,無依無靠的感覺。
成為專職母親,重心全壓在孩子身上,當孩子長得瘦小,較無表情,智力偏差,便自我懷疑,不敢到公園,因有其他媽媽,不敢和母親談論孩子,怕被認為是不合格的媽媽。
母親身處壓抑、尷尬的氛圍,偏偏家庭又是逃不出的網,只能等待孩子長大,才能有自己的一點點呼吸空間。
書中除了描摹深刻的母親心境,更點出其中隱含的「曖昧惡意」。
「並非憎恨的對象,也不是甚麼敵人,就是忍不住想傷害睡在自己身旁,比自己還弱的那個人,這世上就是有這種人。」
「婆婆真的擔心我嗎?里莎子感受不到絲毫擔心與關懷,只感受到曖昧惡意,而且因為太過曖昧,直到現在才發現這是惡意。」
甚麼是曖昧惡意?就是平常感覺不出來,甚至自己也內化吸收對方的發洩,導致越來越自卑,懷疑自己。
里莎子只是想小酌緩解心情,被陽一郎嘲諷,似乎說「愛喝酒的母親,怎麼可能照顧的好女兒」,這讓里莎子不敢在家裡喝酒,甚至查自己是否真的患有酒精依存症。
她問同是審議員的六實小姐,結束後會不會喝酒,對方說會呀,「遇到這種事怎麼可能不喝阿!」
里莎子怔怔思索「喝啤酒這件再普通不過的事意思就會變調,只有待在那間屋子裡,我才會覺得自己一定是得了酒精依存症。搞不好越隱藏就越想喝,那種不安感也可能讓我喝得越來越兇。」
對方可能不自覺,但透過不經意的語言諷刺或貶低,久而久之,就會讓一個人開始自我懷疑。
「現在我明白了。陽一郎不是想說我挑選的回禮很怪,也不是想強調哪有男生會主動告知妻子,自己今天要加班、應酬,只是想一直說:「妳很奇怪」、「妳錯了」這種話,不是要我改掉奇怪的毛病,也不是想攻訐我做錯甚麼,陽一郎只是想將自卑感這東西種直在我心裡。」、「世上就是有那種為了折磨對方,可以心平氣和做那些毫無理由也無意義的事。」
我想這就是《厭女》所言,男生透過貶低女性,提高自己的地位,掌握主控權。不只男性對女性,婆婆表面上的「關心」,實則帶來的壓力,也是惡意的一種。
里莎子有個可愛的女兒,帥氣活潑陽光的老公,會幫忙照顧小孩的婆婆,看似幸福美滿,但當她看著錯手殺害女兒的水穗,竟感覺恐怖。「因為很貼近自己的事,所以才會覺得恐怖。」
她面對老公孩子產生疲乏,陽一郎以為她是擔任參選員太累,其實是案件重塑她的世界,讓她更清晰看見隱藏在內心的不安和不適。
小說些微平淡,無明顯高低起伏,呈現壓抑的環境,大量描寫里莎子的獨白和感受,讀來親切,容易理解,精確點出母親在家庭的困境,並以多方角度,讓人體會母親的辛苦。
這本書給我最大啟發是,我有的時候會想,「會不會對方沒有這個意思,都是自己想太多了?」,但是會讓對方多想的話語,必定存在某種「曖昧的惡意」。這樣的詮釋,緩解我多年內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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