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雲石嗤笑了聲,說道:「合著這《龍吟訣》還不是直接出現在江湖上啊?這什麼輿圖的我們是更不知道了,倒是聽閣下說不確定消息來源,卻這般篤定我們知道這東西下落,這比較像是在找我們落雁劍的碴啊!可不知落雁劍何時得罪你天水幫了?」
熊得力回道:「這東西消失這許久,忽然有言道和落雁劍有掛勾,雖多半是無稽之談,但咱們總還是挺好奇的。這不就想請少俠賞個光,給大夥解個疑惑嘛。」
這回高靈總算是不耐煩,說道:「少在那婆婆媽媽扯東扯西了,要動手便動手,不動手就滾遠些別打擾我二人吃飯趕路,要我們跟你走那是想都別想。」熊得力聞言臉上終於暗了下來:「這麼說是沒得談囉?」說著身體一傾,手中大錘蓄著力,眼看就要動手。
卻見夏雲石長劍陡然出鞘,不等熊得力出手,便搶得先機刺向他右肩。然而這一出手,夏雲石暗道不妙,本該迅捷筆直的一劍,此刻劍鋒稍偏,卻讓熊得力有了閃躲的機會。熊得力側身一閃,長劍貼著肩膀而過,差一些些便要留下了個透明窟窿。一擊不中,熊得力手上大錘已然撞向夏雲石腰際。夏雲石不慌不忙,反手一招「鴻雁亮翅」,長劍饒了個半圓從大錘下方挑向熊得力手腕,然而手上勁力又是一虛,劍鋒再次偏差了幾寸。
此刻夏雲石忽見適才那小二臉上露出玩味的笑容,心中頓時瞭然,那人善於用毒,剛剛不過一句話的時間,這便著了他的道,使得此刻經脈凝滯,內力空虛,而全身肌肉更是無法控制。雖然只是些微失控,然而這點偏差在高手過招之間卻是致命的,剛才那一招「鴻雁亮翅」雖然不中,熊得力卻也退了開,似笑非笑得看著夏雲石。
看見夏雲石連續失手,高靈心中一緊,稍稍提氣,卻也發現身體與內力難以控制,便明白了夏雲石的難處。只聽熊得力說道:「好啦該辦正事了,用請的不行,那便只能來硬的了。」說著一對金瓜錘始將開來,風聲大作,內力甚是雄厚。夏雲石眼神稍變,知道此人不可小覷,當即提劍於胸,直指熊得力眉間,凝神以禦。
熊得力左手在前右手在上,緩步向夏雲石靠近,夏雲石左手捏個劍訣,搭在右手手腕,與熊得力維持著交手的距離。但見兩人身形前後晃動,就似兩個同極的磁鐵,一人往前一人便後退,隨後又再向前壓迫將對方斥回。就在這你來我往,氣勢的交流之間,眾人都未察覺夏雲石前腳已稍稍浮空,往熊得力邁去。熊得力只覺夏雲石身體未動,壓迫感卻陡然而增,於是前手一舞向夏雲石逼去。夏雲石上身後仰躲開大錘,隨後腳下一邁身形驟進,熊得力一時大驚,眼看夏雲石好似瞬移至眼前,劍尖已然襲至。
熊得力的武功也是了得,剎那之間脖子一歪,右手高舉的金瓜錘順勢砸下,眾人只瞧一只長劍劃過熊得力頸側,夏雲石衝勢未緩,直直撞上了熊得力,接著金瓜錘落,「哐啷」一聲,煙塵四起,兩道身影反向倒飛,夏雲石順勢帶起高靈和桌上包袱,撞斷欄杆飛身下樓,腳下再一借勢,衝出門外。
此時煙塵散盡,二樓樓板給砸出了個大洞,一旁熊得力則剛剛站定,頸上兀自留著鮮血,卻不傷及性命。愣了一會兒,熊得力忽得吼道:「追!別讓他們跑了!」說著率先從那破掉的樓板跳了下去,其餘眾人亦連忙動作,翻窗的翻窗,跳樓的跳樓,好不混亂。
待出得店來,只見高靈和夏雲石已然上馬,隨著韁繩一揮,「駕」得一聲兩匹馬便衝了出去。見兩人將去,熊得力右手一揚,半百斤重的金瓜錘騰空而上,勁風隨勢而起,直追夏雲石後背。夏雲石聞聲,連忙回身一劍刺去,長劍與大錘相碰,便聽得「噹」得一聲,劍體成弧,頂住了大錘。這麼一滯,駿馬又奔出數尺,劍刃一彈變回一線,大錘應聲落地。
就在一陣飛揚的黃土中,高靈二人揚長而去。
熊得力仰天長嘯,翻身上馬跟著追了出去,快馬奔馳之間,熊得力彎腰伸手,大錘便抄回了手中。天水幫眾見舵主快馬,亦跟著追出,頓時塵土漫天,一條官道上十餘人相逐前後,好不壯觀。
一面追著,熊得力見扮成小二那人駕馬來到身側,不禁破口大罵:「你他媽的什麼千毒聖手!適才不是得手了嗎?你用的那什麼破毒,那兩個小王八羔子為何還能跑這般快!操!」那千毒聖手回道:「大概是適才毒藥在空氣中給沖散了,再加上這兩人似乎內力不錯,這才得以堅持這許久,還請舵主息怒。」熊得力一聽又再吼道:「狗日的!老子差點沒頭了!幫主譴你來你以為是來幹嘛的,最好想法子給我捉住那兩只王八!」千毒聖手沒在說話,只是不停揮鞭策馬盯著眼前。
大隊人馬一追追出了十里,忽然之間又聽熊得力罵了聲「狗日的」,卻見前方林間不知何時殺出了另一隊人馬擋在了道上。高靈二人與後方追兵同時勒馬,一時道上二三十人一前一後將高靈和夏雲石夾在了中間。
說起千毒聖手,雖然並不似雲南蠱仙教所下的毒那般令人匪夷所思,卻也算是中原使毒的好手,只因這次天水幫主要求活捉二人,故所使的毒專門麻痺對手經脈,這也是千毒聖手百思之後所下的決定。
若用類似蒙汗藥那般讓人暈厥之毒,對手不知情確實可行,然若有所防備,只消稍加運氣將毒逼出體外,便即失效。當然也可用麻木肌肉之毒,但對手若是內功深厚,尚可以氣運勁,動作固然遲緩了些,卻仍能凝力而鬥。夏雲石、高靈二人所中的「香風迷魂散」卻能使內力膠滯於經脈之中無法運轉,並且使其精神恍惚。兩人中了毒仍能逃脫至此,一是如千毒聖手所講,藥力給氣流沖淡了,再來便是因為兩人內力基礎甚好,這才能勉強支撐,然而到得此刻,越發覺得力不從心。
不待多想,夏雲石首先策馬脫離官道向林間去而高靈緊隨其後。只聽熊得力沉聲說道:「這不是伏虎會青山堂主嗎?咱們天水幫的事情你們來攪和什麼。」徐青山毫不理會,調轉馬頭率眾便又追去,熊得力見狀咒罵了聲相競追去。高靈跟著夏雲石,漸行漸喘,又逃出數十里,便見人煙,似是到了個村落。然而兩人還未進村,卻見村里屍橫遍野,殘破不堪。
兩匹馬踏入了血紅的村道,一白一棕乍看之下倒有些似陰間那黑白無常前來收魂。夏雲石見得此景怒由心生,眼中肅殺之意驟現,寒光一閃頓時仰天長嘯。聽得這聲怒吼,徐青山只覺耳中如有金石崩落,不禁駭然,一個二十來歲的少年竟有如此深厚的內力,卻勝過江湖中不知多少成名好漢,心中暗道:「不愧是落雁門弟子,好生了得。」
為眼前景象所怒的,不只夏雲石,高靈一張俏臉此刻陰冷若寒鐵,鬢髮顫動不止。自從知曉自己身世,高靈便對這燒殺擄掠為非作歹的賊人恨之入骨,又常聞父親兄長剿匪事蹟,就是這次離家闖盪,亦滅了不少盜匪強人。但想這些年饑荒之苦,這些村民好不容易挨了過去,此刻見得此番慘狀自是怒不可遏,乃至於將逃命之事置於腦外。適才夏雲石那一聲咆哮牽引了周身經脈,原為香風迷魂散所滯的真氣一陣暴衝,卻硬是運轉了起來。
夏、高二人目光循著地上紛亂的馬蹄掃至林間,忽然天地大震,若有大批人馬疾馳而來,林間飛鳥驚起,同一片黑壓壓厚重陰雲般,成群而去。在後追擊的熊得力等人急忙勒馬,望著前方林鳥蓋天,慌忙喊道:「不對勁,再往前怕是要攤上麻煩!撤!」
眾人聞言莫敢不從,隨即調轉馬匹向來時路退去,離村落較近的徐青山眾人此時也紛紛掉頭撤離。一邊後撤,一人問到熊得力:「舵主,那兩小子這就不追了嗎?」熊得力則回道:「操他奶奶的,那兩小子總有再捉的時機,此刻若是不撤,咱們怕是都別想撤了。」
夏雲石兀自惡狠狠的瞪著前方,高靈則又將視線轉回到滿地的屍體之上,卻赫然發現,屍體的左耳竟都給人割了去。轉瞬間,林間衝出數十匹官馬,一名將領當頭而立,與夏雲石、高靈交目相視。就聽當頭將領說道:「爾等小賊為禍四方,敗壞法治,還不束手就擒!」
夏雲石眼中稍有詫異,正要出言,卻聽高靈冷聲道:「曾聞有軍官為了功績,以民充賊,去其左耳論功邀賞。這些村民,可是將軍你殺的?」夏雲石聽高靈之聲陰冷若暗谷寒風,再看向那將軍臉色一沉,但覺荒謬,怒意更深。將軍怒道:「大膽賊人!竟還敢含血噴人,毀謗軍官!」頓了頓,忽然「哦?」了聲,臉上不禁露出狡詐的笑容。
高靈又說道:「軍官本該維護百姓安全,然若做起盜賊的勾當,那當真是豬狗不如,天誅地滅!」
將軍笑道:「說得甚是,看閣下座騎鞍轡上的圖騰,是青州府高家的吧!身為青州左衛指揮使,底下之人卻來我兗州犯案,該當何罪?」
看著高靈,將軍彷彿見到了寶貝,一個能讓自己加冠進爵的寶貝。聞言至此,夏雲石心中已有判斷,朗聲說道:「我落雁劍門人受師訓,行走江湖當行俠仗義,盜賊為禍,不過害人錢財,朝臣作亂,則將危邦禍國!此等惡徒,當為我輩中人所除之!」說完拔劍駕馬,蓄勢待發。
見夏雲石拔劍,一眾軍官各自亮刀,刀子上仍有殘血未乾,高、夏二人更是相信了自己的推斷。高靈此時亦緩緩抽出柳葉刀,然而內力不如夏雲石那樣深厚,適才所中之毒已完全凝滯手太陰肺經,斗大的汗珠不時自高靈額頭流下。恍惚之間,夏雲石已和一眾軍官鬥了起來,孤身敵眾,衣袖翩翩,一時卻有鴻鵠大雁之狀,一柄長劍左刺右劃,寒光之間更是蒼勁而優雅。
劍到之處,哀聲四起,夏雲石雖怒,卻也知官兵不能隨意殺害,故不傷及性命,每一劍皆是衝著對方手腳而去,叫這些人沒法再危害四方。然而如這將軍,那是絕不能放過的,這種不以百姓性命為重的官員,若不除之,則天下眾生將受其荼毒,陷於水火之中。
夏雲石本已中千毒聖手之毒,此刻雖強運內力與眾兵一戰,然而消耗甚大,隱隱如虛火,後力不繼。腳下輕功不停,手上劍光閃閃,喘息之聲卻越發沉重。只見夏雲石身形驟變,如脫弦箭弩直取將軍首級,一旁高靈卻是無法動彈,眼前迷茫,只見得夏雲石如天雷劈閃,寒茫直向將軍咽喉,剎那之間,高靈眼前忽得一黑便此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