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蝦是一件幸福的事,特別是有人為你剝蝦。
白蝦、草蝦、明蝦,這些可以單獨成為一道菜色,像是水煮白蝦、蔥爆草蝦、焗烤明蝦之類的;甚至,體積肥碩肉質緊實的泰國蝦還可以撐起一家店,像是活蝦之家賣的全是蝦料理,胡椒蝦、檸檬蝦、三杯蝦、蒜頭蝦……琳瑯滿目,蝦子就是主角,每個來消費的人就是要品嘗剝蝦的樂趣,以及被剝蝦餵食的幸福感。
但,個頭小的蝦子怎麼辦?體積不夠大到撐起全場,但蝦味濃厚、鮮味飽滿。一是退居第二線成為蝦仁配角,二是成為蝦米擔任調味師工作。還有一種,又自成一格,活躍於各種小吃中,成為靈魂的角色,據說,產量短缺時曾經動搖台南小吃的營業情況。
這隻分布在台灣西南沿海一帶,區域性的小蝦,俗名叫火燒蝦,澎湖叫狗蝦。
青鯤鯓火燒蝦
東北季風吹起時走一趟青鯤鯓,此時是火燒蝦盛產期,等待許久的時間是調味劑,讓食物更添美味;火燒蝦無法養殖只能捕撈獲取,每次網撈還有數量無法估計的不確性,這些季節限定限量因素,往往在饕客心中形成一種微妙的發酵因素,讓人驅車前往青鯤鯓。
火燒蝦不只因為體色為白底上面布滿淡紅或淡紫色斑紋而得名,也因為未烹煮以前蝦身即泛紅,所以剝殼後排列整齊曝曬於陽光下的曬蝦街景才會如此艷色奪目,並成為青鯤鯓特有的風景。
走在青鯤鯓的街道處處可見屋室內剝蝦婦人彎下肩頸,兩手不停忙碌於剝蝦殼剃腸泥的動作,多半是上了年紀的婦人。長時間工作使然,她們既嫻熟剝蝦程序,手上力道輕重也瞭然於心,即便看見外來者如我,偶爾抬頭瞧了我一眼,手中的工作也沒停過;只是歲月也雕塑了她們佝僂的身軀。
吃蝦的幸福感
我一向認為「蝦子」是一項很討喜的菜色。紅斑色澤在餐桌上總是特別顯眼,鮮甜肉汁嚐來爽口,入口以及入肚皆不會造成身體太大的消化負擔;烹調上也是簡單快速,偶爾不知道餐桌上該擺哪道重量菜色時,放上一道蝦料理總能安撫人心,就更別提偶爾加菜帶來的興奮感了。
那麼來一碗「蝦仁飯」應該是一種極致的幸福吧。滿滿的蝦仁蓋在飯粒子上面,每扒一口飯,蝦仁也跟著入口,洋溢的笑容像蝦子蜷曲的弧度一樣全掛在臉上。沒有什麼比蝦子更能擄獲人心的了。
台南人是幸福的。活動於西南沿海一帶的火燒蝦造就台南小吃的獨樹一幟,如蝦仁肉圓、蝦捲、蝦仁飯……,小小一隻蝦子埋藏在料理中,品嚐的同時竟也有一種開箱的期待,明知一口咬破就能看見蝦子的紅色身影,但看見它時還是覺得好幸福,是握在手上、嚐在口裡穩穩的幸福。
藍天日曬下的蝦乾
也許我們對於小魚乾、魷魚乾,甚至是蘿蔔乾、花椰菜乾都不陌生;但,對於蝦乾呢?可有想過蝦子也能曬成乾貨延長鮮味期限。
蝦乾非蝦米。在青鯤鯓的巷弄裡穿梭就能明白,當地居民把捕撈起的火燒蝦剝殼,一隻隻整齊排列平鋪在鐵網上進行日曬,那是一尾完完整整的蝦啊。
即便火燒蝦經過曝曬脫水,體積已略為縮小,但仍是一隻完整的蝦,和小小的蝦米當然顯著不同。再者,蝦子曬乾後泡水也還原不了脆嫩的口感,因為作用與功效已不同於非日曬的,主要是入菜當作調味劑,提升鮮度使用的。就猶如新鮮香菇日曬後,太陽將香菇裡的酵素活性提升,香氣於焉就產生了。
居民將曬蝦鐵網置放於烈陽下,一般天氣大概2-3天即可完曬,中途翻面一次。收網時拿根鐵叉子一隻隻的將緊黏在鐵網上的蝦肉與之剝離,和剝殼時一樣,需要一點力道和技巧才不會蝦身分離、賣相不佳。這些日常勞動,既是工作也是生活,在這個小小的漁村裡,界線是模糊的。
以蝦指認的地方漁村
「那個火燒蝦的產地啊」。我總是把火燒蝦放在青鯤鯓的前面,好像它是前導,然後我才得出座標方位。
西南沿岸的野生火燒蝦,像放了一把火,絢麗在國境之南;猶如東北角的胭脂蝦也兀自在北方嫣紅。以蝦指認這些地方漁村,為我們跨出認識台灣海產富饒多元的第一步。踩著美味的步伐,生活就在唇齒間流香。
島嶼海風徐徐,恆常吹拂旬味的節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