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覺得我很惜物。我說那只是因為我沒有別的袋子可以用。他還直接回我說他覺得這樣惜物很好啊!幹!我就罵他說,啊你是沒有聽到我在說什麼嗎?我在跟你解釋為什麼這個袋子快破了我還不換,你有沒有在聽別人講話啊?只顧接著講你想要講的還是你認為的,你是機器人嗎?」
生活輔導員金津正跟同事白環抱怨她新任男友的蠢事。
「他怎麼聽起來阿達阿達的?」白環感同身受,無言只能表達支持。
愛達啟智中心的住民們偶爾走經生輔員旁,有些會親切的問好:「白環老師好!」「金津老師妳在生誰的氣?」
金津休假時去白環家吃飯,男友正營又打了Line過來,當日的第N通了,照樣開視訊聊天。白環聽著正營那連珠炮從未停歇的講話方式,從頭到尾全操台語,其貌不揚看起來又俗又呆,當真看上去沒幾顆牙齒是完好的。他以超煩的講話頻率,述說著托金津網購電子菸菸彈之事,說他不會用網路銀行,還有老爸仍在加護病房,老媽剛好也去注大管的,老妹找老媽借錢不成,於是推說沒錢去醫院看老爸……。好不容易結束掉這通視訊,第五局上半,還算和氣。
「我就跟妳說他長得像更生人吧!」金津沒好氣的繼續說:「叫他去弄牙齒他給我三拖四拖。我已經很吵了他比我還吵,一講話就停不下來。然後他家真的是住海邊管很寬,他說他爸在瑞芳一帶是很大尾的,他自己也有一些兄弟朋友,但我覺得他那些朋友都不懂得照顧他關心他,很多事都是我教他的,所以他很依賴我,我也不過大他三歲而已欸。他爸出事當天他還哭著打給我。他妹也真的是很那個,嫁出去就沒回過娘家,他爸這次闖的禍還要他去弄錢賠償……」
白環打斷她,「妳上次說他爸開的漁船去A到別人的船,這不致於送急診吧?」
「後來他又酒駕,撞壞了別人的車。」
「好」,白環繼續理清頭緒:「我記得妳說他媽以前是護士。那她身體有事都習慣直接去醫院注大管的?」
「這我也不知道。他說她是他的小媽,跟我一樣姓蔡,好巧哦!她叫蔡玉堂。跟他爸早就認識,他親媽過世以後,蔡玉堂才跟他爸結婚,但我感覺他小媽對他很照顧。」
白環收拾起桌上的垃圾,「妳說他小妳三歲嘛,那也三十二了。他能開卡車也能開公車?」
「他是這麼說的。他家那裡應該很落後吧?妳知道四腳亭嗎?」
白環皺眉:「什麼亭?聽都沒聽過。」
金津笑起來:「在瑞芳啦,他說離基隆很近,也有火車站。」
「那離基隆漁港也不遠了。妳會去找他逛夜市嗎?」
金津得意起來:「他是做鷹架的,因為當監工的關係,像個小老闆,可以安排時間,過幾天他會來我家。」
「他南下也要一段時間。話說你們在一起一週了是嗎?」
金津一副是可忍熟不可忍的表情:「吼!今天就是為了慶祝我們在一起七天了,所以我買東西來妳家慶祝啊!白小姐,妳不要大餐都吃光了還裝做不知道哦我跟妳講。」
「對啦,難得妳在交友軟體上的戀情有穩定了七天的,是說等他幾天後去妳家找妳時,才是第一次見面。妳確定這幾天期間不會鬧翻嗎?」
金津一臉心虛:「妳不要給我烏鴉嘴!雖然我常常都快被他氣死!」
「我知道,他太直男了,很讓人受不了,又什麼都不懂。」
「但他每次都去求助他的狗頭軍師。」
「妳說他媽喔?他不是會開擴音、全部跟她報告?」
「對啊!所以我們的什麼屁小事他媽全都知道,會跟我一樣痛罵他,叫他要來跟我道歉,還要怎樣怎樣做、注意什麼事。」
「雖然我覺得很無言,但妳喜歡就好,繼續跟他聊。」
金津終於緩下來,「妳也知道我凡事看感覺,一開始我感覺跟他互動還算舒服,也很有話聊。現在至少感覺他應該不是騙我的。他那麼蠢!」
「妳真的是凡事以感覺為主,好壞對錯放一邊,應不應該也放一邊,自己感受到的是什麼最重要。妳就是這種人。老實說,妳的感覺也通常還算準。但誰讓妳感覺很差之後,妳也會把那個人徹頭徹尾的從外到內全都看不順眼。」
金津突然面露一絲難色:「可是他真的不好看欸!」
「啊妳又有多好看擬?」
金津豪邁的仰頭大笑:「我條件是也很不怎麼樣啦,離過婚墮過胎、連輸卵管都拿掉了,還有負債。」
「還脾氣很差,嗓門特大,對每件小事都會起很大的反應。不過對朋友是很講義氣,熱心助人,像個哥兒們。不過太善良了。」
「啊我就說我媽給我生錯性別了啊。妳自己還不是一樣,掏心掏肺的幫助朋友。」
金津滑起手機,白環問:「他媽也加妳的FB嗎?」
「對!她每天都傳很多訊息給我,也會打給我。說她女兒都不回家,說他很喜歡我,還開口閉口就以"媽媽"自稱,好像已經認定我是她的兒媳婦一樣!」
正在擦桌子的白環胡疑的看著她,金津接到了她的眼神,「她媽還說要打金項鍊給我跟正營一人一條!」
「不就是妳那天在跟夜班同事炫耀的事嗎!」
「對!我就是想讓那個千年老妖眼紅羨慕我!」
「但她還是好心勸妳不要收,收了就等於要嫁進他們家。」
「那妳覺得要不要收?」金津鎮定了下來。
「以我的個性是不可能收的。但以他們那種海派的流氓作風來講……」
「不收會不會讓她難堪?」
「妳之前說,她媽還說未來可以買台車給妳開、送妳去上駕訓班?」
「對!還有更over的,說結婚後買棟房子給我。」
白環冷笑了幾聲:「妳相信嗎?」
「目前就是都先聽聽就好。」
「聽爽反正不用付錢,不聽白不聽是嗎?」
「妳真是太瞭解我了。」
白環搖頭嘆氣。
金津笑著:「不管他家人是好人壞人、有何居心,實際上會不會做,總之我現在的感覺是好的,我就享用這個感覺。」
「感覺派金津的名言又出現了。但願事情能依妳所感覺的發展。」
當晚,金津回到家後,正營又打來了。「其實我媽有個特異功能,她的眼睛可以像X光一樣,看到一些人看不到的東西。」
「靠夭,今天鬼門開了欸,你不要講到我會怕!」
「免驚,我會保護妳。」
「你那麼遠怎麼保護我?還有,不是叫你講國語嗎?」
「歹勢啦,我又忘記了每!我媽也有交待我啦,我會注意啦,金津妳不要生氣嘛好不好?」
「你不要每次都先惹人生氣再來委屈求全好嗎?是不是男人啊?」
「妳罵的跟我媽罵的一樣餒!我媽說妳跟她很像,啊然後他也說我跟我爸很像。我已經習慣被我媽罵了啦,她還會打我啊!」
「那我是不是也可以揍你?你真的很欠打欸!」
「沒有啦,啊她唸我可以唸一個小時。上次他跑去我辦公室,在別人面前直接給我巴下去。有一次他要打我,我就閃她,結果不小心被打到蛋蛋,很痛餒!」
金津狂笑:「幹!妳媽真的是大哥的女人!」
「嘿啊!欸,我去找妳的時候,要帶什麼扮手禮給妳?妳同事有幾個人?一人一盒啊!還有妳家有幾個人……」
「先生,你是打算要託運行李過來嗎?不用那麼多啦,同事一人分一塊就好了啊!還有……你不要插嘴……」
「妳不要這樣啦,這是我想送給妳的禮物啊!是我對妳的愛。」
金津聞此,方才停住。
隔天,金津接到電話,「你那麼相信你乾姊講的話、什麼都聽她的,老實說,你是不是跟她有一腿……好了!你不用再講了!她說什麼你都要照做的話,那你去跟你乾在一起啊!」她氣到掛電話。
「又怎麼了拉?」白環像是早已習慣三天兩頭的爆風雨。
「朱正營不是很想逃離他家,看能不能南下來發展嗎?他那什麼乾姊竟然叫他搬來我家,讓我幫他找工作!他媽的,用講的最簡單,事情推給別人最好,然後自己當個不負責任的好人?我認識她嗎?我欠她的嗎?靠!鄭譩譆妳最好不要讓我遇到,他奶奶的可惡 !」
「鄭譩譆?這什麼鳥名字?」
「誰知道,改過的吧!說什麼她老公也是在地最大尾的。我是不知道哪裡很大尾,可能雞雞很小所以他老婆沒有爽到,才會聳恿朱正營搬家,危恐天下不亂!」
「他是麼認識乾姊的?」
「打遊戲認識的。」
「妳就不要理他就好。」
「這次我不會那麼容易就原諒他!電話不要接了,訊息也不回!」
「他會傳落落長來求原諒?」
「誰知道?八成會!」
當晚,換白環收到金津的訊息:「他媽又打來跟我求情,說已經教訓過朱正營了。我說老是這樣不嫌煩嗎?都幾次了?都幾歲了?還要一直麻煩阿姨來跟我講,這樣我也很不好意思。結果他媽說那不然就來約法三章,列出他需要改進的地方,還有處罰方式。靠。我心想這什麼跟什麼 ?很奇怪吧?不需要弄成這樣吧?這樣我會覺得好像我這個人很靠北一樣……。」
白環心想,金津跟正營是不是也會複製蔡玉堂夫妻的模式,如此一代傳一代?雖然才剛在一起就總是紛紛擾擾,但這次白環不會覺得很快就將聽聞他們分手的消息。因為這次是三角關係,他倆中間夾了一個軍師兼和事佬、又兼牽紅線還兼讓利討好、幾乎就像個推脫不掉的黏踢踢乾媽。不管如何,有關係就不容易斷線,關係黏膩緊緻就不容易分掉,即使是緊張關係亦然,有適度張力是很好的黏稠劑,一人三分之一,感情卡免散。到時候買一送二,媽媽陪我娶。
白環只回了以下:「他果然阿達阿達的。或許,他們一家都阿達,妳也可能成為阿達媳婦吧。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