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原雄咬著口香糖,看著演武場上殺氣騰騰對峙的兩個少年人。特製的口香糖調低了甜度,混合了某種淡淡的薄荷香,對於剛出完長達半個月任務的嚮導來說,意外的有種劫後餘生的鬆弛感。
哨兵與嚮導,說穿了就是傭兵團,是過著刀口舔血日子的人類。
「怎樣?甘薄荷效果如何?」家入硝子不知道何時站在灰原身邊,話頭對著灰原,眼神卻是落在演武場上的兩個人。
「這個味道叫甘薄荷嗎?」灰原又咬了幾口。「沒有普通薄荷的嗆辣,口感蠻舒服的,是『塔』的特供品嗎?」
「新研發的,有放鬆精神的效果。」
「要不要給學長?」灰原指著已經打起來的兩人,演武場周圍開始有人群聚攏圍觀。「學長們是不是剛做完任務回來精神太緊繃了?如果繼續打下去,最高指揮官要生氣囉。」
「甘薄荷只對嚮導有效,哨兵吃了也沒用,不如抓去打鎮定劑。」家入淡定的說:「所以這一次又為了什麼奇怪的理由打起來?」
不等灰原開口,五條的大嗓門跨過整個演武場,又因為在場的人不是高級哨兵就是嚮導,極好的聽力在五條使勁全力吶喊的加持下,震得腦袋嗡嗡作響:「我家小惠的分化怎麼可能會比你家的小孩晚?小惠資質是最好的。」
「你有沒有腦子啊。」夏油也大聲回吼,順勢揍了五條一拳。「菜菜子與美美子比惠大上五歲,比他早分化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原來是為了自家小孩吵架啊。本來一心探聽八卦的眾人覺得無趣,甚至有人笑出來。
「兩個十七歲的小屁孩已經開始爭著做傻爸爸。」家入搖頭。「他們真的很無聊。」
「要阻止嗎?」姍姍來遲的七海皺著眉頭,表情像在看一齣荒唐喜劇。
兩個少年人打得如火如荼,兩人的身下拉出一黑一白兩個影子。
尖牙利爪的狐狸通體發黑,只有尾巴尖端一點白,撲上去撕咬一隻白的發亮的白色孔雀,漂亮的長尾巴被咬下好幾根,白孔雀發出尖銳的叫聲,堅硬的喙也毫不客氣的去揪狐狸的毛,黑色與白色的毛滿天紛飛。
真的是大家都咬得滿嘴毛,誰也沒有贏過誰。
「你們誰去?」家入問,氣定神閒的好像看兩隻小貓在互撓。「先說好,受傷不要來找我,我剛完成一台手術,現在不想要工作。」
大部分的人都有自知之明,沒有傻到去插手兩個特級哨兵的戰鬥,有幾個嚮導看不下去,偷偷溜去找可以鎮壓這兩個混世魔王的人來救場。
等到東京塔的最高指揮官夜蛾正道被拉到現場時,就看到兩個互掐著脖子、打到紅眼、誰也不讓誰的哨兵,還有兩隻同樣狼狽不堪的精神動物。
夜蛾看了眼滿地長短不一的毛髮,白孔雀的尾巴被拔禿了,狐狸也滿身爪痕,比起白孔雀好不到哪裡,深呼吸幾口氣後忍無可忍的大叫:「你們兩個都給我去禁閉室反省。」
*
伏黑惠拉緊身上的外套。外套是純白色的短羊毛質料,摸起來毛絨絨的同時也有點扎手,貼在肌膚上是撓人的不適,相比起外套的內裏是某種說不出名稱的布料,細滑如蠶絲又有非常好的保暖效果。
從某一個時間點開始,伏黑發現自己的身體出現變化,視覺、聽覺、嗅覺等所有感官突然間變得敏銳,小小的身體內似乎醞釀著一顆小火球,比同齡孩子還要精力旺盛,源源不絕的精力與耐力讓他不只體育課成績遠超所有人,甚至以一年級的嬌小身材就打贏了三個想要調戲姊姊津美紀的五年級混蛋臭男生。
這件事讓津美紀又惶恐又擔心,很快的把事情告訴五條悟,那個自稱「從那個人渣混蛋手裡接過你們扶養權的偉大五條先生」的監護人。
得知事情原委的五條不僅沒有對伏黑發怒,還把伏黑抱起來轉了一圈,揉進懷裡大喊:「我的惠果然是天才,小學一年級就覺醒了,這下離分化也不遠了。我要把這件事情告訴傑,我贏了他家的兩個小朋友了。」
說完話,五條拿起手機就衝出門,留下伏黑與姊姊面面相覷。
伏黑知道五條是東京塔的哨兵。
這個世界曾經繁華昌盛,撐過兩次世界大戰都沒有擊倒人類的文明,最後卻是頹然倒塌在一股無名無形的「災厄」,它既不是核子武器般轟轟烈烈,也不是變異病毒讓人死得痛苦無助,它就像是黑夜中路過的死神,無聲無息的切割下生命,留下死狀淒慘的屍體。
沒有人知道「災厄」是從何而來,沒有任何科技可以抵擋它的到來,只是在回過神時,數個國家的生命就這樣沒了。
死亡的陰影毀了人民的信念,科技文明如細砂崩塌,過去的技術變成珍稀的資源,被上位者與權勢者牢牢把控著,無權無勢的平民繼而祈求神明的眷顧,世界的秩序被徹底打亂,統治的王權與信仰的神權的爭端再起,伴隨「災厄」的陰影,就像千年前的魑魅魍魎橫行的世道再度輪迴。
陰謀論者大肆宣揚:「平安盛世再臨,人類終將毀滅。」
在這個失去軍事科技、舊秩序崩潰的世界,建立起新秩序的必定是掌握新型武裝軍事能力的團體,名為「哨兵」與「嚮導」的戰鬥人員成為軍事主力,而管理的哨兵與嚮導的「塔」就是在這個時空背景下躍上舞台。
東日本有「東京塔」,西日本有「京都塔」,高入天際黑鐵建築的塔尖象徵最新的權勢,除了萬年一系的天皇,就是這兩大勢力掌控整個日本,想要爬上權力的階梯,東京塔與京都塔是唯一的入口。
可惜塔巨大的黑鐵門只為哨兵與嚮導敞開,而並非每個人都有資質成為哨兵與嚮導,這之中的關係與緣由,在現今資訊傳播不易的世代,變化成各種流言,從血統論到基因異變論,還有藥物實驗論都有,連學校的教科書裡都沒有一個答案,讓哨兵與嚮導成為最神秘的存在。
伏黑沒有問過五條「什麼是哨兵與嚮導」,但他確信五條在自己身上看到了某種東西,某種讓他願意領養一對孤兒姊弟的特質。
天底下沒有平白無故的好意。伏黑如此確信。
拉著外套的下襬,伏黑覺得最近五條拜訪自己與姊姊的頻率變高了,送來的東西也比以往不一樣,比如現在伏黑身上的衣服,五條說這是塔內特製的衣服,輕巧透氣的同時又足夠保暖舒服,一定要給伏黑送來。
原來伏黑是不願接收的,他明白塔裡的東西比起外面世界要好上太多了,但五條異常的堅持,同時也給津美紀置辦了同一套,伏黑才同意收下。
近幾週肌膚越來越敏感,秋天乾冷的風讓伏黑裸露在外的手背都透著淡淡的紅,如果是穿著以往的舊衣服,粗糙的布匹不但不足以保暖,還一定會讓他渾身搔癢難受,現在有了五條送來的衣服,加上質料同樣柔軟舒適的圍巾,伏黑覺得今年跟姊姊可以度過一個好冬天。
伏黑的好心情直到打開家門的那一刻全都沒了,甚至可以說是被嚇得魂飛魄散。
老舊的小公寓內,不寬大的客廳榻榻米上,蹲著一隻跟伏黑一樣高的白色大鳥。白色大鳥自然的坐在客廳正中央,歪著細長的脖子,用著一雙晶瑩剔透、比晴天還要湛藍的大眼盯著佇立在門口的小孩。
伏黑惠畢竟只是一個六歲的小學生,第一次看到如此巨大的鳥,一時之間整個人都傻了。
「小惠回來啦。」從廚房探出頭的五條大聲招呼。「怎麼傻站在門口?快進來啊。」
伏黑伸出微微顫抖的手指,指著客廳小聲的說:「……鳥……有大鳥。」
「啊?一直都有啊,只是你之前看不見……」五條倏然瞪大眼睛,好半天才回過神,驚喜的問:「你看得到?你看得到了?」
伏黑搞不懂五條為什麼突然情緒如此高昂,木訥的點點頭。
白色的大鳥又歪了歪頭,低低的叫了一聲。
「太好了,小惠看到精神動物了。」五條衝過來抱起伏黑,親暱的用臉頰去蹭伏黑軟呼呼、還帶著嬰兒肥的小臉。「這是分化開始的跡象,一般人是看不見我的精神動物,只有要進入分化階段的人才能見到喔。」
放下伏黑,五條動作浮誇的張開雙臂,向伏黑展現那隻依舊霸佔著客廳的大鳥,「怎麼樣?五條大人的精神動物,很漂亮吧?」
伏黑看著巨大的白鳥,鳥身的毛有點凌亂,參差不齊好像被什麼東西咬過,怪醜的。
「怎麼樣?」五條低下頭,墨鏡後露出與大鳥一樣湛藍如晴天的眼睛,充滿期待的問。
伏黑沉思了一會兒,才開口道:「原來五條先生的精神動物是一隻雞嗎?」
「……」室內陷入詭異的沈默,不久爆發出五條驚天動地的吼叫,震得伏黑耳膜發疼。
「什麼雞,是白孔雀。」五條憤怒地哇哇大叫:「是最尊貴的白孔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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