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嬤又被姑姑帶到另外一間養老院去了,得知消息的我趕緊的搭車和社工預約了時間準備和阿嬤見面。
見面時間只有固定在下午的時間,每次僅有三十分鐘。
一次,看到幾個老人在大庭裡等著,似乎等著家屬。
一次,看到好多老人在庭外等折,大家都不知道要做什麼。
看著這些老人茫然的眼神,我大叫著阿嬤。
那雙迷茫卻有美麗的眼睛望相我,然後我走向阿嬤蹲了下來:阿嬤是我,我來看你了。
阿嬤會摸著我的衣服,「你穿這樣會不會冷?」、「你長痘痘了」、「你皮膚好白好亮」、「你長得好像我孫子」、「你好」,不同的回答,一樣的笑容。
阿嬤究竟認不認得我呢?我已不在乎。
我在乎的是那三十分鐘,我聽著阿嬤語無倫次、聽不懂的內容,緊握著彼此的手。
我告訴阿嬤我的近況,發生在我身上的好事,但她聽不懂,她會繼續說著我聽不懂的內容。
但這三十分鐘可以讓我握著阿嬤時而溫暖、時而冰冷的雙手,看著她秀麗的臉龐佩上被拙劣的剪了一頭短髮。
用濕紙巾擦乾淨她的臉,然後有時不自主的我掉下眼淚。
向著接過阿嬤的居服員點頭示意後,我會看著阿嬤被輪椅推進電梯。
每每走回停車上,打開車門上車後,會有一股好沈重的悲傷襲上心頭,開始大哭。
我開始覺察這份悲傷從何而來?
是因為阿嬤不在記得我嗎?不是的。
是因為阿嬤住的很不好嗎?感覺也不是的。
我去想想了在那三十分鐘我也觀察了其他來看長輩的親屬,一位看起來嚴肅的爸爸走出門外用了戶外洗手台洗了把臉,滿臉的鼻涕和淚水讓他需要出來一個人待著,吸根菸穩定情緒。
看著來看一家三口來看長輩的三位家人的互動,爸爸責罵在阿嬤背後的兒子怎麼都不跟阿嬤說話,但或許他並不知道,能看到兒子別過頭的臉的我,看到的是一滴一滴的眼淚從他臉頰上滑落下來,他也看著我,就像問著:「那也是你的經驗嗎?」
啟動油門,準備倒車離開。
我順著路開著,開到了海邊看著這片曾和阿嬤一塊來海邊玩、吃蚵仔煎、蔥油餅的地方,哭聲越來越大,和平靜的音樂形成了對比。
擦了擦臉下車,我走下去上次得那個海灘,一步一步地走過去。
看著拍打的浪花邊哭泣,我問著我的悲傷從何而來。
愛讓人沈重,愛讓人哀傷,愛讓人懂得。
想起每次大學搭了好幾個小時的高鐵轉火車,然後不搭計程車走到阿嬤家時,阿嬤驚訝又開心的臉和聲音,「你回來了啊」
過沒幾天後,又拉著行李準備走了。阿嬤問「你要走了啊」
我說「對啊,阿嬤拜拜」,阿嬤說「拜拜」。
阿嬤總是能很灑脫地和我說再見和拜拜,想要我留下也只會淡淡的問我「你要走了嗎?」
我想起來在剛剛養老院裡說了好多次的拜拜。
我說的拜拜,是我會想你、我很愛你、我對不起你、我希望你能好好的、我希望我能讓你看到我很棒、我希望我能照顧你、我希望你記得我、.....我希望你快樂。
阿嬤,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