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4月19日（二）

　　黑色休旅車駛進忠仁高中大門旁的人行道停車格。

　　「小姐，到了。」俊騰說。

　　「嗯。」坐在右後座，依靠窗戶的璦媛，冷淡地回應。

　　「小姐，您其實可以不必這麼早回來。」

　　「嗯。」

　　「況且您的右手還沒完全恢復。」

　　「嘖。」璦媛咂嘴，

　　俊騰便不多嘴。

　　「不然要我繼續待在那個家嗎？」璦媛反問，

　　但俊騰沒說話，反倒她只能嘆氣。

　　「抱歉，我不是有意……你懂得……」璦媛慚愧地低頭。

　　「沒關係。」俊騰點頭微笑。

　　本想做好心理準備，才下車的璦媛，現在因尷尬的氣氛，只得打開車門，準備離開。

　　「小姐！門還是我……」俊騰出言，「沒事！」璦媛制止，

　　因為她不想讓對方看見自己羞愧的臉。

　　「知道了，小姐。」俊騰點頭。

　　關上車門，璦媛懷著揣揣不安的心情，緩緩走向大門，盡可能低調，不要被認出，也不要造成騷動或紛爭，但行跡可疑的她，還是很快被其他學生認出，議論紛紛。

　　各種不友善的聲音和視線，集中在璦媛身上，讓她感到極度不適，恨不得挖個洞，趕緊躲起。

　　終於離開大門和穿堂，人群變少，璦媛暫時鬆一口氣，但來到班級後門前，不安再次籠罩。她深呼吸，走了進去。

　　原本朝氣的教室，在同學們看見璦媛後，靜了下來，低沉的氣氛讓室內瞬間凍結。　　璦媛感到焦慮後悔。俊騰是對的，自己不該這時候回來，或許永遠不回來最好！因為一些同學有很明確敵意，而且是帶有恨意，讓她不敢輕舉妄動，深怕刺激對方。

　　「林璦媛，擋到我了。」可綸突然出現在林璦媛身後，

　　嚇得對方全身發抖。

　　「沒聽見嗎？」可綸問。

　　璦媛向右移動身體，讓出走道，可綸則走過，像什麼事都沒發生。

　　剛剛的插曲，讓同學們不再關注璦媛，璦媛因此獲救，但她也因為來到自己原本的座位前，發現座椅早有其他人的書包。

　　璦媛再次慌張，目光快速掃過教室，想快點找到位子，窩在上頭，度過整天，但班上那麼多空位，怎麼可能辨別。

　　好在可綸也有相同問題，但她不像璦媛，而是獨自來到講桌，查看上頭的座位表。可綸確認後，走向講台，向最後一排走去，而璦媛見對方離開，便依樣畫葫蘆，但當她看見座位表後，立刻眉頭一皺，因為她坐在最後一排的最後一個位子，而前方便是可綸。

　　璦媛雖然百般不願，但眼下也只能照做，不然繼續待在講台上，只會再次引來敵視，所以她趕緊走開，通過可綸右旁，終於坐到自己的座位。

　　早修開始，一貫的晨考。

　　李婷走進教室，來到講桌，坐在高椅，目視底下的學生，確認他們的狀況。當然她是先有收到通知，知道可綸、璦媛兩人今天返校，所以她多留意了一下。

　　接過考卷，可綸左手向後傳，明確感受碰到某物，但對方沒有回應，讓她困惑。

　　「考卷。」可綸轉頭。

　　「嗯？」璦媛稍微抬頭，從雙臂探出。

　　兩人就這麼剛好，四目相對。可綸盯著璦媛，璦媛略顯尷尬，趕緊接過考卷，對方便轉去，開始考試。

　　璦媛看了看考卷，拿出短褲右口袋的手機，無聊地滑著。

　　李婷起身，向兩人走來。一個專注在考卷，另一個專注在手機，完全沒注意。

　　「林同學！現在是考試，麻煩將手機收起，這是違反校規。」李婷停在徐可綸和林璦媛座位右邊的走道間。

　　「多管閒事！」璦媛小聲說，將手機收進抽屜。

　　「手機還是交給我保管。」李婷向林璦媛伸出右手，

　　但對方不為所動。

　　「還打算繼續鬧事嗎？」李婷質問。

　　對峙一陣子，迫於李婷和其她同學的怒視，璦媛終於將手機交出。

　　「林同學、徐同學，下課來找我，需要跟妳們聊聊。手機等等還妳。」李婷接過手機，轉身返回講台。

　　「好。」可綸回答，

　　璦媛自然沒回應，將臉重新埋進交叉的雙手。

　　下課鐘響完，學生們自動停筆，將考卷向前傳。

　　雖然可綸沒什關注過璦媛，但她多少還是聽過對方的事蹟，包含不交考卷，所以為了確認，她轉頭看向對方。

　　果然璦媛窩在桌上，完全沒交卷的意思。

　　「別理她。」坐徐可綸前的曉倩說。

　　李曉倩理著黑色短髮，面頰光亮，身材幹練。因為換季，所以她穿著夏季運動服和黑白相間的運動鞋。

　　可綸本就不打算花多少力氣在璦媛身上，曉倩的話更是讓她立刻轉正，交出考卷，離開教室，來到老師辦公室。

　　相比以往，辦公室氣氛活絡許多，老師們有說有笑。

　　「徐同學，歡迎回來。」看見徐可綸出現，李婷立刻招呼，

　　她坐在以前林潤德的位子，而其他老師的座位也都有更換。

　　可綸來到李婷面前，對方轉動坐椅，面向她抬頭。

　　「過得好嗎？」李婷問。

　　「沒什麼變化。」可綸回答。

　　聽到後，李婷微笑。

　　「我不怎麼擔心妳，倒想跟林同學聊更多。」李婷在用詞、語氣和表情可謂暗示夠多。

　　「她顯然沒興趣。」可綸說。

　　「我相信……能幫我傳話給她嗎？」李婷點頭，左手拉開抽屜，取出林璦媛的手機，　　可綸則點頭答應。

　　「如果她想拿回手機，就必須親自跑一趟。」李婷說。

　　「我會轉告她。」可綸回覆。

　　「謝謝。還有問題嗎？」李婷點頭後，繼續看著徐可綸。

　　「芷玲……還好嗎？」

　　「她轉到4班，但我建議妳們避免接觸。原因很多，但……實在不方便說明，關乎個人隱私。」

　　「謝謝。」可綸點頭，

　　轉身離開辦公室，走往教室。

　　可綸離開後，璦媛依舊趴在桌上，完全不想動，只想趕緊度過一天，也因為這樣，她完全沒注意被人包圍。

　　見璦媛渾然不知，大夥笑了，這成功吸引璦媛，讓她抬頭，緊接著敏慈在對方還沒反應過來前，右腳踹開課桌。

　　傾倒的課桌連帶撞開璦媛，導致他們重摔在地。

　　「我等這一刻很久了！」敏慈大吼，

　　其他未參與的人只是看了一眼，便移開視線，因為他們不只不敢制止，更多的是報復心態。

　　璦媛瞪向敏慈，想站起反抗，但無奈根本不是對方的對手，被右拳再次打倒。璦媛左嘴角滑出鮮血後，立刻抿嘴，忍住痛，左手擦掉血液。

　　「現在妳要為此付出代價！」敏慈右腳踢在林璦媛的左小腿，

　　而對方早有心理準備，所以強忍劇痛，不敢大聲疾呼。

　　「我們是朋友！」璦媛哽咽，

　　不是因為同情牌，她知道沒用，而是真的很痛——生理、心理皆是！

　　「妳還真當我們是朋友，我真要哭了！」方祺假意感動，

　　璦媛倒是淚水奪眶而出。

　　「如果我們是朋友，妳會明白的。」瑋鈞逐漸靠近林璦媛。

　　「一個一個慢慢來，確保每個人都有享受到。」敏慈要瑋鈞停下，

　　璦媛現在是自己的獵物。

　　「喂！」站在靠近後門的少年喝斥。

　　劉正銘有著黑色短捲髮，臉型枯瘦，身形瘦弱。他身上穿著夏季運動服和黑色步鞋。

　　聽到警告，大家順著聲音望去，不只看到正銘，還有站在後門的可綸。

　　敏慈咂嘴，她可不想在可綸面前鬧事，即便她與對方無怨無仇，而且可綸大概也不會阻止。

　　「妳運氣很好，但很快會用完。改天再找妳算帳，『小姐』！」敏慈右腳不斷輕敲林璦媛的左小腿，

　　接著帶大家散去。

　　可綸來到璦媛面前，俯視對方。

　　「班導要我轉告妳：『想拿回手機，就必須親自跑一趟。』」可綸說，

　　然後返回座位。

　　璦媛狼狽地站起，一跛一跛走出教室。

　　因為剛回學校，所以可綸需要處理一些雜事，跑了多間辦公室，在放學過去後，才回到教室。

　　璦媛孤零零地站在自己的桌椅右旁，低頭流淚看著，而可綸經由前門，走過講台，回到座位時，順道留意對方的的位子，然後開始整理書包，準備返家。

　　璦媛的桌椅被各種筆寫滿汙穢字眼，同時刮得亂七八糟，甚至被塗滿各種黏劑，以及潑灑汙水。

　　可綸雖然覺得璦媛自作自受，但不知為何，左手從抽屜的衛生紙盒，抽出兩張衛生紙，遞給對方。

　　璦媛邊哭邊搖頭，右手推開可綸的左手。

　　可綸見璦媛拒絕，不再搭理，將衛生紙收進口袋，收拾好書包，朝後門口走去，但她突然停下，回頭望向依然站在那的對方。

　　觀望一會，可綸回到璦媛右旁，右手抓住她的右手，左手從口袋取出衛生紙，硬是塞給對方後，快速離去，丟下吃驚的璦媛。

　　來到穿堂，部分學生跟可綸一樣，這才離開學校。

　　「可綸！」可綸右身後傳來熟悉顫抖聲。

　　可綸停在臺階，轉身望去。

　　芷玲獨自站在臺階旁的水池邊，似乎等著可綸。

　　「芷玲！」可綸又驚又喜，

　　但對方卻滿臉歉意。

　　「好久不見。」可綸走向臺階。

　　「我是來道別的。」芷玲向後退開，

　　與可綸拉開距離。

　　「『道別』？」可綸踩上水池邊的石路，

　　芷玲則退至水池後。

　　「我很抱歉……沒去看妳！」芷玲激動地大喊，

　　嚇阻可綸，而她達到目的，讓可綸停下腳步。

　　「那不是我的本意……我知道我說會去看妳，但家裡不同意！他們甚至不希望我再跟妳交流……一個把人打進醫院的人……但妳保護了我，所以我還是想來道謝。謝謝妳！」芷玲哽咽，最後向徐可綸鞠躬。

　　「沒關……」可綸伸出左手，上前安慰，「抱歉……再見了！」芷玲流淚，轉身跑去，

　　丟下孤零零的可綸一人，同時學生們不斷無意經過，嘻笑著。

　　璦媛獨自走在街道，右手緊握可綸給予的衛生紙。

　　離開學校時，璦媛本打算從側門離開，避開大門，但因清理桌椅，耽誤時間，所以除了大門，其他側門都已關閉，無奈她只能選擇翻牆。

　　「小姐！」俊騰將車停在小姐左旁的車道。

　　璦媛看向俊騰，對方則緊張萬分地看著她。

　　「小姐！」俊騰迅速切換空檔，

　　拉起手剎車，解開安全帶，打開車門，離開座椅。

　　不等俊騰過來，璦媛便衝上前。

　　「俊騰！」璦媛抱住俊騰，嚎啕大哭，

　　對方因此嚇了一跳。

　　「小姐！」俊騰打開雙手，想擁抱璦媛，

　　但礙於身分，他還是放棄，放下雙手，任由小姐哭泣。

　　結束晚餐，感到疲憊的璦媛與可綸，回到各自的房間。

　　璦媛坐在床上，可綸則坐在書桌前，拿著手機，開著通訊軟體。

　　　　　　　　　　　　　　　　　　　　_19:51（明天第七節體育課我有話跟你說）

　　　　　　　　　　　　　　　　　　　　　　　　　　　　　　_19:51（體育館見）

　　璦媛將手機扔到一旁，鑽進被窩，打算入睡。

　　（我不介意在這裡跟你聊天，想跟你聊聊）

　　可綸嘆氣，將未送出的文字刪除，放下手機，趴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