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6月7日（二）

　　下課。

　　可綸將桌面收拾後起立，左手將椅子闔上，來到康宇面前。

　　坐在可綸後面的璦媛，自然覺察，盯著兩人一舉一動。

　　可綸出現，中斷康宇的整理，同時讓他很緊張。

　　「可綸……」康宇抬頭，焦慮地看著可綸。

　　「有空嗎？」可綸看著康宇，

　　康宇則點頭。

　　可綸轉身，朝前門走去。她知道一個適合的地方，讓他們能好好說話，康宇則默默跟在後頭，隨可綸離開。等兩人離開教室，璦媛起身，準備跟上。她清楚他們去哪，她的最愛——頂樓。

　　來到樓頂。

　　可綸走向前，佇立離門口較遠的中央，康宇則因為緊張，所以停在靠門的地方，與可綸拉開距離。

　　可綸轉身，看著康宇。

　　「信，我讀了。」可綸說，

　　康宇點頭，但不敢出聲。

　　「謝謝你對我的讚美！」可綸點頭微笑，

　　康宇則屏氣凝神，準備迎接早已預料的答案。

　　「抱歉！我無法答應你。」可綸收起笑顏，恢復平靜，

　　康宇則顯得情緒穩定，因為他心底清楚答案，可綸的回答只是讓他能放下。

　　康宇點點頭，可綸便走向他，從他右邊經過。

　　「這不是你的問題……是我……是我的問題！」可綸低頭，

　　然後走開。

　　可綸推開門，看見璦媛站在左邊。

　　「妳來了。」可綸跨過門檻，鬆開手，

　　讓門緩緩闔上。

　　「總有人要安慰對方，顯然不會是妳。」璦媛走向門口，聳肩微笑。

　　「他看起沒事。」可綸頭稍微向左後轉。

　　「男孩子都是這樣！」璦媛推開門，走進頂樓

　　「剩下的交給我！」璦媛放下雙手，

　　門便自動關上。

　　可綸不是很了解，但璦媛既然來了，就交由她處理。

　　「康宇？」璦媛走向康宇，

　　對方則坐在地上。

　　「璦媛？」康宇右回頭，

　　見到璦媛很意外。

　　「沒打擾你吧？」璦媛不好意思地來到康宇右旁，

　　對方則搖頭。

　　見康宇不排斥，璦媛便坐到他右邊，同他面向藍天。

　　「不順利？」璦媛假意猜測，

　　不希望刺激康宇。

　　「意料之中！」康宇苦笑。

　　「你早就知道可綸不會答應嗎？」璦媛意外地望向康宇，

　　因為她以為對方不怎麼看待校園愛情。

　　「大家私下都叫可綸『高嶺之花』！她不可能看上我這種人！」康宇說。

　　「那為什麼還要告白？」璦媛不解。

　　「我只是希望她明白我的心意。妳看，我們要高三了，接下來就是學測。我們沒有時間搞這些東西，而且我希望知道答案，讓自己能真的放下！」康宇解釋。

　　聽完康宇的告白，璦媛笑著，左手拍拍他右肩，安慰對方。

　　「謝謝！」康宇感激地看向璦媛。

　　「不會！」璦媛放下左手，

　　陪康宇直到上課前。

　　午餐時間。

　　可綸和璦媛打好飯餐，迅速來到約定地點。

　　周恩惠簡直跟敏慈一個印打出來，長的幾乎一樣，會讓人誤會她們是雙胞胎。

　　唯獨不同的是，恩惠留著黑色長髮，表情呆板。她穿著粉紅色制服、紅色格子裙、黑色長襪和黑色皮鞋。

　　「好久不見！」璦媛左手拿餐盒，右手向周恩惠招手，

　　對方只是看著她們，一點動靜都沒有。

　　「想知道什麼？」恩惠看著兩人，

　　態度冷淡。

　　「妳們家的事。」璦媛斬釘截鐵，

　　因為她清楚這樣最快，也知道恩惠肯定不耐煩，想趕快結束。

　　可綸站在璦媛左邊，看向她，感到一絲不滿與擔心。不滿是璦媛的用詞和語氣，擔心是怕她搞砸。

　　恩惠嘆氣，因為家事只讓她厭惡。

　　「說來話長！」恩惠坐下，

　　暗示兩人話題會很久，坐著比較舒服。

　　「不介意我們邊吃邊聽？」璦媛坐到周恩惠左邊，

　　可綸則坐在璦媛左旁。

　　恩惠搖頭，表示無所謂。

　　「妳吃了嗎？」璦媛問，

　　因為她剛想到恩惠沒有帶餐盒，那她是吃什麼，怎麼這麼快。

　　「沒吃。」恩惠回答。

　　「我們可以等妳……」璦媛釋出善意，「妳們還想不想聽？」恩惠不領情。

　　璦媛一臉尷尬，只得遵照恩惠的規則，不然她心裡不是滋味，覺得對方無禮。

　　「我們家三個小孩關係很糟，尤其我們對敏慈很不滿，因為她完全奪走爸媽的目光，完全沒有我們的餘地！」恩惠訴說。

　　「為什麼？」璦媛追問。

　　「因為成績……我們的成績不如敏慈。」

　　聽到恩惠的說法，兩人才想起，敏慈雖然品行缺陷，但每次班排都維持前十，甚至經常第四或第五名。

　　「要不是她愛找我麻煩，我都忘記她成績很好。」璦媛抬頭苦笑。

　　「對……完全在妳之上。」可綸吐槽，

　　璦媛則瞪著可綸，左手軸輕推對方。

　　「所以妳就是敏慈這次打人的對象。」恩惠看著林璦媛，

　　璦媛則同樣看向對方傻笑。

　　「妳知道我是誰吧。」璦媛尬笑。

　　「敏慈以前的飼主，現在的沙包。」恩惠口無遮攔。

　　「妳跟妳姐真是一個樣！」璦媛低頭嘆氣，

　　很想揍恩惠，但她知道不行。

　　恩惠沒有回話，只是看著璦媛。

　　「所以妳哥常常打架，敏慈就會出面幫忙，處理爛攤子。」璦媛看向周恩惠。

　　「差不多。」恩惠回答。

　　「為什麼她要這麼做……應該問，為什麼妳哥會想惹是生非？還有敏慈為什麼要不斷幫他？明明可以直接放生，而且昨天我看到他們的互動，覺得敏慈挺關心妳哥。」

　　聽見「關心」，恩惠皺眉，覺得不可理喻。

　　「我也不知道他們怎麼想。我也不在乎，但好笑的是，恩哲明明成績很好，而且跟敏慈一樣，會跟別人打架，但爸媽卻可以接受敏慈的破事，我們就不可以。」恩惠語氣充滿悲憤。

　　「啊——」璦媛張嘴，

　　恍然大悟，因為同樣身為畸形家庭的她，很能體會，也立刻明白問題出在哪。

　　「我可以跟妳哥談談嗎？放學後。」璦媛站起，

　　可綸見狀，也跟著起身。

　　「我可以幫妳問，但別抱希望。」恩惠起立。

　　「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妳也能來。」璦媛轉身，面對周恩惠。

　　「我沒差。」恩惠聳肩。

　　「好。那我們再連絡。」璦媛轉身離去，

　　可綸則向恩惠點頭道別，轉身跟上。

　　稍微走開。

　　「只聊這點？」可綸從璦媛背後，走到她右邊。

　　「對！這樣就夠了！」璦媛看起來自信滿滿，但語氣卻充滿不悅。

　　「妳還好嗎？」可綸聽和看出端倪。

　　「不好……我可以體會他們的不滿……不管你做什麼，你的家人就是嫌棄，尤其他們還有個敏慈可以比較，更凸顯差別！」

　　「所以妳要怎麼做？」

　　「告訴他們，敏慈很照顧他們。」璦媛停下，右轉面對可綸，

　　可綸則更疑惑。

　　「恩惠和恩哲都是因為缺乏爸媽關愛，才討厭家人。敏慈應該是不想恩哲受爸媽責難，所以才瞞著他們，私底下處理他的事情，但恩哲和恩惠追根究柢就是因為敏慈的存在，才被剝奪疼愛，所以無法接受敏慈任何施捨。」璦媛解釋她看到和聽到的一切。

　　「這我就沒辦法提供建議了！」可綸低頭，搖搖頭，

　　覺得有些抱歉。

　　「沒事……我經驗老道！」璦媛左轉，向教室繼續走去，

　　可綸則跟上。

　　放學後。

　　璦媛乘車來到約定速食店，與恩哲和恩惠見面。

　　因為便車支援，璦媛很早就到，所以她先點餐、取餐，來到二樓，在窗邊位子坐下。

　　過了許久，璦媛身後終於傳來靠近的腳步。

　　恩哲和恩惠，一左一右，中間隔著璦媛坐下。

　　「你們關係也不好，對吧？」璦媛右手拿飲料，左右來回確認兩人。

　　「有意見嗎？」恩哲瞪著林璦媛。

　　「我知道你們關係不好，但你們的脾氣和態度簡直一致！」璦媛嘲笑。

　　「妳還想不想聊？」恩哲起身，怒視林璦媛。

　　恩哲雄壯威武，讓璦媛心裡一驚，但她知道對付這種人，氣勢輸了就沒救，而且這裡是公開場所，人來人往，對方照理不會出手，因此她沒透露一絲恐懼和緊張，而是一派輕鬆。

　　「想！」璦媛點頭，

　　恩哲便坐下。

　　「我找你們不是別的原因。我想修復我和敏慈間的衝突，透過你們。」璦媛放下飲料，看著前方。

　　「跟我們有什麼關係？那是妳和敏慈的事。」恩哲反駁。

　　「修復家人情感。」

　　恩哲和恩惠聽見後，都笑了！覺得璦媛來搞笑。

　　「你知道我是誰嗎？」璦媛笑著，望向周恩哲。

　　「不知道。昨天騷擾我和敏慈的傢伙。」恩哲向林璦媛噘嘴聳肩。

　　「她就是林璦媛，之前霸凌事件的主嫌。」恩惠從林璦媛背後探頭。

　　「哦——就是妳！難怪眼熟！」恩哲動作浮誇，

　　想激怒璦媛。

　　璦媛假笑，表示不爽。

　　「我喜歡妳！」璦媛右轉，面對周恩惠。

　　「就像國中的我。目中無人，想要通過傷害別人，贏得滿足，或是博眼球。」

　　被說中的恩惠，沒有回嘴，只是噘嘴後，左右移動，表示不爽。

　　「我已經幹夠多鳥事了！我不想妳變成下個我，也不希望再有其他人變成受害者！」璦媛語氣和緩，左望向窗外。

　　「我們才是『受害者』！」恩哲駁斥。

　　「對！你們是！但敏慈也是！你們的爸媽用成績來決定對你們的喜好，這才是問題！不是敏慈決定的。如果今天敏慈成績不佳，那今天被數落的就是她，不是你們！而且敏慈還需要替你處理那些爛事，你難道不感激嗎？對！你不會感激！因為你沒叫她幫你，對不對？」璦媛憤怒地瞪著周恩哲，

　　而對方因為想反駁的話，都被講出，只能啞口無言。

　　「而妳……對！就是妳！妳在差一點，就會步上我們三個的道路！所以感激點！」璦媛看向周恩惠。

　　原本氣焰高漲、態度跋扈的兩人，被璦媛一頓責罵後，只能默默低頭，愧疚地說不出話，因為他們自己也知道問題在哪，就只是像過去的璦媛一樣——不願承認！

　　「抱歉對你們這麼兇！」璦媛開口，

　　她覺得自己有點過頭，或許是因為他們的遭遇，讓她感同身受，也可能是她對自己過去的心態提出怒吼。

　　「沒！」恩哲搖頭，

　　要璦媛別自責。

　　經過沉默的情緒調解。

　　「我還記得姐姐以前常陪我們玩耍……國小吧？但自從姊姊努力考上忠仁後，一切都變了！她沒有時間陪我們，只能瘋狂念書，好維持成績。輪到我時，就差點一點考上忠仁，但你們也知道，爸媽是不會接受的……」恩哲說，「潭德雖然是公立，但也是好學校，不是嗎？」璦媛開口，

　　不過她只是適度回應，因為她也清楚家長心態。

　　「真羨慕妳！家人不會覺得潭德比不上忠仁。」恩哲向璦媛投以羨慕。

　　「我只是說說，別在意……還有如果我當初沒考上忠仁，我爸肯定打斷我腿！」璦媛解釋。

　　「看來家長都一個樣！」恩哲冷笑。

　　「之後我就常鬧事，理由我也不清楚……可能就像妳說的，只是想獲得認同或關注！一開始，爸媽還會接到校方通知，跟我吵起來。有天就再也沒有。我原本以為他們放棄我，後來才知道是姐姐替我收拾那些爛攤子……仔細想想，還真對不起她！」

　　「你真的該跟她道歉和謝謝！敏慈為了你，可是不斷請病假！」璦媛說，

　　恩哲又默默低頭點頭。

　　「妳呢？妳不是考上忠仁？」璦媛頭右轉，看著周恩惠。

　　「對，甚至連排名都不相上下。」恩惠苦笑。

　　「所以他們還有什麼不滿？」璦媛一臉鄙視。

　　「排名一樣，但成績較差。」

　　璦媛發出怪聲，低頭將額頭靠在右掌。

　　「當然！有各種理由！」璦媛感嘆，

　　另外兩人點點頭，表示無奈。

　　「爸媽就是那樣子！我幫不了你們，但你們可以對敏慈好點，她感覺很照顧你們。」璦媛右手拿起飲料，

　　準備飲用。

　　「林璦媛！」敏慈不寒而慄的聲音從三人背後傳來，

　　璦媛因此冷顫，停下動作。

　　「該死！」恩哲看著周敏慈。

　　「啊！忘記了！」恩惠也看著周敏慈。

　　原本關係不佳的兩人，來到這之前，難得達成共識，讓敏慈來這裡與璦媛發生口角，以此報復和惡整他們，不過兩人現在顯然後悔。

　　「嘿！敏慈！」璦媛傻笑，左側身面對周敏慈，

　　這次她是真的無法假裝鎮定，因為敏慈散發殺氣，就像過去可綸那樣，有如猛獸，即將上前將自己撕碎。

　　敏慈上前，想找璦媛理論，但還好恩哲反應快，擋在兩人間，避免口角。

　　「姐！冷靜！」恩哲雙手搭在周敏慈肩上，

　　要她不要衝動。

　　「冷靜？你才要冷靜！林璦媛，妳完蛋了！」敏慈嘗試撲向林璦媛，

　　但被比自己魁武的恩哲攔住。

　　「我很抱歉！我不是有意……」璦媛試圖解釋，

　　但被左旁的恩惠向右拉走。

　　「妳該走了！我們會解釋！」恩惠認真地看著璦媛，

　　希望她離開，讓他們自家人處理。

　　聽進建言，璦媛在敏慈的咒罵聲，逃離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