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用聽的之~podcast說書版
在上一篇內容中,我們簡單地提到了村上隆的成長背景與創作理念,我相信會點進這篇文章的你,應該多少也都對他有一些基本的認識。翻閱過許多訪間有關他的報導,大多著重於他的創作與時尚的結合、或是作品中所包含的日本漫畫與動漫元素等(雖然這是影響村上隆蠻深的一部份,但我對這一塊真的了解不多,所以還在慢慢理解中XD)。但或許是職業病的驅使,NANA濕婦反而是被他身上所流淌著的日本傳統文化血緣所吸引,如果他的創作不是構築在深厚的日本傳統上,而只是單純的當代藝術的話,或許我就不會覺得這麼有趣了吧。
因此,下面的分享內容,NANA濕婦可能會比較偏重在,他為了京都特展而創作的作品,與日本傳統繪畫中相互呼應的部分。其中,有許多內容是參考「CASA BRUTUS 4月號/2024─村上隆與京都特集」這本雜誌而來的,如果你本身是會日文的朋友,真心建議可以買來翻閱,內容非常精彩。當然,依照慣例,NANA濕婦也會適時地穿插一些我自己的想法與觀點,來帶著大家一起走進村上隆的腦袋嘍。
「琳派」最早開始於江戶初期(17世紀)的創新畫派,但當時其實並沒有「琳派」這個名詞,這是近50年來,為了方便歸類與稱呼這個畫派的作品而給的命名。很久以前,NANA濕婦曾經在介紹MOA美術館時,為了介紹三大鎮館之寶之一的《紅白梅図屏風》,曾經有稍微介紹過「琳派」,有興趣的朋友可以回去翻MOA美術館的內容來看看。簡單地說,如果我們把江戶時期的繪畫創作列出來,對應不同的服務族群,大致上可分為(1)為武士與皇室貴族服務的「狩野派」,例如門與屏風上的華麗花鳥、佛畫、繪卷上的大和繪等等;(2)因應庶民需求而生的「浮世繪」:下面又細分為多種主題;(3)最後則是介於貴族與庶民之間的高層町人(有錢、有品味的商人),而為了服務這些商人的喜好與需求而生的畫派,就是「琳派」(這跟現代藝術的消費階層超很呼應的)。
這個琳派跟當時的其他畫派有一個很顯著的差異就是,其他的畫派大多是由生長在同一個年代的人所組成的畫師集團。舉例來說,假設我的老師叫做木村,等到有一天我出師了,可以獨立創作賣畫,那我的名字就可以冠上集團老師的姓,變成「木村NANA」。但是琳派的畫師卻很特別,他們各別都是出生於不同年代,前後平均都相差了大約一個世紀;而他們拜師學藝時,從來都沒有直接跟老師講過話(因為老師都已經上天堂了),反而是直接面對老師留下來的作品,藉由臨摹先代的作品,並加上自己的創意後,再產生出新的衍伸創作。換言之,就是現在我們講的二創,只是那時候更酷,叫做跨時代二創。有趣的是,村上隆自稱是繼上一個琳派繪師神坂雪佳(1866年生)之後,新一代的「琳派」傳人,仔細算算,還真的是又差了一個世紀呢。
既然自詡為琳派傳人,那麼一定得做這一個由琳派開山祖師爺-俵屋宗達所流傳下來的功課,也是過往每一代琳派傳人都曾經臨摹過的一幅畫《風神雷神図屏風》。其實不只是琳派,《風神雷神図屏風》大概是我目前遇到過,被二創次數跟《神奈川衝浪裏》最有得拚的日本傳統畫作之一了,例如山本太郞的《馬利歐與路易吉圖屏風》(註)、又或者是我自己筆電上的貼紙,就是貓咪版本的《風神雷神図》。
除此之外,MOA美術館中,出自於18世紀的琳派繪師尾形光琳(琳派之所以被稱為是琳派,正是從他的名字來的)的《紅白梅図屏風》,其實就是採用的《風神雷神図屏風》的結構配置而進行的變形二創作品;而杉本博司的黑白色階屏風作品《月下紅白梅図》,則又是以二創後的《紅白梅図屏風》的二創平方作品(恩?好像可以這樣無限創下去?)。好了,既然村上隆自詡為琳派在這個傳承週期的傳人,當然就不能漏掉這個祖師爺出的重要功課,所以這次的京都特展中村上隆所交的作業《風神雷神図屏風》就長下面這樣。不知道為什麼,這兩尊風神與雷神,感覺好像有遵守祖師爺訂下的規則在畫,但又好像有點慵懶、醜萌的感覺,讓人自然而然想會心一笑(我最後在紀念品店就忍不住買他們的明信片回家XD)。
或許有人注意到,上述的《風神雷神図屏風》的華麗背景是金色的,其實從戶外展示的站在LV旅行箱上的《お花の親子(親子花花)》、到這次特展一進門就看到的《洛中洛外図屏風(岩佐又兵衛 版本)》等作品,也都大量採用了金箔色的元素。在江戶時代,其實無論是為貴族服務的畫師集團狩野派、或是以豪商為主要客層的琳派,都開始嘗試大量採用金、銀或是雲母等礦物顏料來提升作品的彩度與明度,但相較於狩野派的畫風,琳派的作品會透過畫面的適當留白,所以風格會比較「典雅」一些。因此,村上隆也嘗試在這次特展的許多作品中放入了「金箔色」的元素,或許有些人會覺得用的太多而略顯「俗氣」,但不得不說,這可是我們現代人欣賞情境的劣勢啊。畢竟,在那個大量使用金箔的年代,空間內的照明用的是「蠟燭」,而非我們現在用的日光燈。就像有人覺得日本藝妓與舞妓的大白臉看起來有點太OVER,甚至有點可怕的感覺,但無論是金箔色或是大白臉都一樣,在那個燭光搖曳的昏暗空間中,此時看到的畫面,才是日本人心中認為的「典雅的美」呢。
我猜應該有許多人跟NANA濕婦一樣,第一次認識村上隆,都是看到他的花花系列作品吧?這一次的特展中,他也不例外地展出了一幅2023年的新作《金色の空の夏のお花畑(金色的天空下、夏季的花田)/2023》。這些看起來非常療癒的花花們,乍看之下好像就只是可愛,但其實他們不僅止於可愛而已,其實背後隱藏著村上隆想要傳達給我們的意念,而且還很「琳派」喔。
如果你有機會走近看看這幅作品,仔細看才會發現,其實並不是每朵花花都是笑著的(甚至還有在哭的)、也不是每朵花花都色彩繽紛。這個世界本來就是悲喜同時存在同一個時空裡,沒有人每天都是晴天,總會有艱困與難過的時候,但即便是這樣,我們也要像笑著的花花一樣,即便已經被太陽曬到要糙輝搭了、快要枯萎了,我們也要像年輕的花花一樣,閃著淚光也要努力地微笑著面對充滿希望的明天。
這幅作品中的花花分了幾個等高的層次、直直地排排站著,甚至幾乎大家都看著鏡頭(如果我們的視線是鏡頭的話),其實這正是繼承琳派的特色畫法之一喔。例如我們來看看尾形光琳(江戶時期的琳派畫家)的《孔雀立葵図屏風》,這幅作品中的花是不是也都站得直挺挺的,而且每朵花都是「正面」面對鏡頭,在真實世界中怎麼可能有花會這樣乖乖地長這麼直,而且都往一個方向看鏡頭的啦。但仔細想想,這個畫面是不是很像我們在照團體照的時候會做的事XD?光是這樣想就覺得這些花好像都有靈魂一樣,好可愛。
前幾篇文章中,我們曾經在聊到日本紙鈔的時候,看過舊版的日幣五千円背面所採用的圖案,就是琳派畫家尾形光琳的作品《燕子花圖屏風》。這幅作品雖被選為國寶,但我必須老實說,以前我還真看不出他的寶在哪裡。後來才知道,原來這幅作品根本就是江戶時代普普藝術的代表作啊,就像安迪沃荷在作品中使用不斷重複的手法,人家尾形光琳早在江戶時代就在用了XD。
原來,尾形光琳是出生於京都的和服布料商的貴公子哥(據說他就是因為他把繼承的遺產都敗光了,最後才出來靠畫畫維生的),所以他從小就看過在設計和服布料圖案時所使用的「型紙」。所謂的「型紙」就有點像我們的剪紙,把這些挖洞的紙模擺放在不同區塊上染色後,便能在布料上大量且快速複製相同的圖案。於是,他就把這個技法運用到他的畫作上,因此,我們可以在《燕子花圖屏風》上看到在屏風上不同的區塊,居然出現了完全一模一樣、直接複製貼上燕子花,這方法大概只有和服布料家的小孩才會想到吧。但他實在是太高招了,藉由畫面的構圖設計,讓人幾乎看不出來他偷吃步。
雖然當年尾形光琳非常有可能單純只是為了省時間而偷吃步(這我自己亂猜的XD),但今天村上隆用大量複製的花花圖騰,則是有意識地想將西方的普普藝術(強調重複與藝術鑑賞的平等性)元素融合在作品中,並巧妙地呼應琳派的繪畫技巧,好吧,琳派傳人給他當我可以接受。
礙於篇幅限制,關於村上隆的作品與琳派之間的關連與呼應,這次就暫時分享到這裡。下次,再來跟大家繼續聊聊NANA濕婦在這次特展中,其他讓我印象深刻的作品,以及村上隆腦中的靈氣京都究竟是甚麼模樣。我們下次見啦。
~未完待續~
<註>馬利歐與路易吉圖屏風:2015年,超級瑪莉歐兄弟遊戲適逢30歲生日,而這一年也是「琳派」創建的400年紀念,因此,跟琳派同為京都出身的任天堂公司,便請來日本画家山本太郞,幫他們仿造了琳派的《風神雷神図屏風》,繪製出一幅《馬利歐與路易吉圖屏風》,這創意實在是太可愛又幽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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