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故事裡投影美好的光】從勾動心弦到講一個沉澱的故事——導演許智彥分享｜講座側記

許智彥，土生土長的台北人，畢業於實踐大學媒體傳達設計系，喜歡嘻哈。他花了半年時間，拿著一台 550D —— 當時第一台擁有錄像功能的單眼相機，嘗試拍攝第一支作品，並投稿當時的 MV 徵選比賽，獲得了第一名。因為這個機緣認識了歌手蛋堡，再透過蛋堡認識了歌手葛仲珊，當時充滿創作動力的他，辭去原本的正職工作，開始拍攝一系列的嘻哈 MV。

許智彥（以下簡稱許）：一開始很多拍片的知識我都不知道，像是一個拍攝團隊要有哪些工作人員、多少費用⋯⋯都不清楚，只是很單純地想要拍，也不曉得場地要申請。拍〈打破他〉的時候，我請瘦子跟葛仲珊把對嘴畫面全部拍給我，然後我花了一個禮拜的時間，扛著投影機，一群人騎著摩托車看到哪邊不錯就投影，然後拍下來。我一切的作品都和台北有關，這是我長大的地方，哪裡很爛、哪裡很破、哪裡沒人管、哪裡有機會拍我就拍。當時的概念是不想要有後期，既然有了投影機，我想要玩虛實，所有的東西都是現場做出合成感。這隻 MV 現在回頭看覺得很 real，沒有包袱，很喜歡那時候的拍片狀態。

許：〈房間〉是第一次在有預算和完整團隊的情況下拍攝的作品。早期我的創作都很手法和形式，我想營造奇幻寫實的感覺，打造虛的房間，再實拍出超現實感。那時候還沒有很油，不知道可以拍一些對嘴畫面跟情緒畫面混剪，很像在做畢製，分鏡講求精確，前前後後拍了三十個小時。

許：〈史詩〉沒有所謂 A 段、B 段、主歌、副歌，就是一直唱下去，旋律也沒有重複，當時一聽到就覺得要拍一鏡到底。我不知道饒舌歌手裡面到底誰紅誰不紅，天高地厚地說要把全台灣的饒舌歌手都找來，把每一句歌詞分給不同的饒舌歌手。記得拍片現場那天我把一切都 set 好，工作人員說饒舌歌手來了，我看到遠方一台車想走過去跟大家打招呼，結果五六十個人下來抽煙、喝酒、嚼檳榔，我馬上掉頭轉身，請副導去溝通（全場大笑）。其實這支 MV 有瑕疵，用剪接處理過，才會從白天走到黑夜，但有時候瑕疵解決得好反而會變成一個優點。

許：英宏的〈台北直直撞〉跟〈什麼時候她〉是我創作的一個轉捩點，也是因為這兩部作品我認識了譽庭姐，三個人一起合作拍攝《誰先愛上他的》。我的拍攝方式一直很形式、很手法，投影、奇幻寫實、一鏡到底⋯⋯但到了這個時候我開始想講故事了，開始在觀察人的情緒了。

〈什麼時候她〉的拍攝過程對我來講非常重要，是我覺得最接近電影的一次。「她」在講的是青春。結婚之後我發現，很多「好玩」已經回不去了，儘管我把好朋友們都約到同一個地方做一樣的事，就是不好玩了。我把這個心情投射在這裡，拍一個尋找青春的故事，我們沒有用常規的方式拍片，所有場地都沒有申請，沒有打光，我跟紀培慧說妳是青春，隨便妳要幹麻；跟英宏說你是最眷戀青春的人，不管紀培慧去哪你就是要追著她；我跟蛋堡說你是英宏的好朋友，你最願意陪著他，只要他去哪你就去哪。整個拍攝過程就是紀培慧跑、英宏追、蛋堡追、攝影師追，一坨人在基隆跑了兩天，沒有喊卡、沒有 action、沒有走位，大家就活在那裡面，一票人拍得超級累。這部片我想傳達的是找不回青春，可是那兩天我們找到了青春、感受到了青春。喊收工的時候青春就不見了。

許：這是拍完《誰先愛上他的》之後所拍的第一支 MV，當時既緊張又期待，很好奇被譽庭姐磨練了兩年之後的我變成一個什麼樣子的人。這部作品就沒有那麼純粹了，我開始整理整個環境、預算、資源和能力，要怎麼呈現一個好的 MV 來幫助這個音樂？我發現我要把一件事情做好，就試著把一件事情做好：把一個故事講好、把一個狀態拍好、把一個舞蹈拍好。

許：電影講述一個柏林女生在夜晚兩個多小時所發生的事。這部片是真實的一鏡到底，整部片只拍了三遍，拍到第三次的時候女主角還問說可不可以再拍一遍。喜歡這部片的原因是因為它很有機，我完全不知道女主角下一步要去哪裡。只是藉由一個晚上你就完全瞭解了柏林，也看得出來柏林年輕人的徬徨，以及他們對待不同種族、還有彼此之間互動與情感流露的方式。看完之後老實說我覺得柏林很像台北，很像以前晚上在夜店喝醉出來之後人與人之間的互動模式，帶有一點點的自信與一點點的迷惘。我非常喜歡《維多莉亞》，〈什麼時候她〉的 reference 就是它，但溝通狀態是告訴演員們希望他們的表演是有機的。

許：故事的開始有兩個人吵架了，因為其中一個人家裡的水管漏水了。他們吵架吵到上法庭之後，從每個人堅持的立場到每個人的背景，開始帶出整個環境與種族之間的對立。雖然我完全不懂中東戰爭還有那些國與國之間的關係，但電影看完後我知道那裡為什麼要打仗、為什麼人會吵架，我理解到沒有所謂真正的壞人，生氣的人背後一定有憤怒的原因和捍衛的理由。

許：《私法拘留》跟《你只欠我一個道歉》是一樣的敘事概念，一樣跟著角色走，一樣跟著一個事件的爆發了解整個國家的狀態。記得一開始看了電影前幾秒的攝影之後讓我不太想看，但看完之後覺得攝影才是重點。電影彷彿整理了我每個年紀的口味與慣性，以及每個年紀吸引著我的東西。

許：主角他們會在夢裡相遇，是一個原本我超級不會買單的浪漫題材。但電影看完之後我全身起雞皮疙瘩，不是那種澎湃的震撼感，而是我好像感受到了我的初戀。它讓我體驗到「第一次」的感受：第一次拍片，從不會到會⋯⋯。這部電影很神奇，把這個狀態呈現出來了。因為我是拍 MV 的，MV 的想像空間要很大、很詩意，許多東西不必講得太明確也能過，可是《夢鹿情謎》雖然有很多地方留白，卻留得恰到好處，其實設定得超級精準，算是帶給我一個拍 MV 上的反省。

許：《絕美之城》我看了三、四次，每一次看的感受都不太一樣。我跟我太太去度蜜月的時候，柏林下一站就是羅馬，在羅馬那天我提議再看一次《絕美之城》。那次看完感受到羅馬這個地方的惆悵，城市裡有如此古老的古蹟，那些古蹟都是不可控也不可動的，永遠被放在那裡，不像上海或其他地方，可以重新換一個樣貌，人們每天在那裡生活著，抓著那僅有的老面孔。

許：《今晚誰當家》的故事裡有兩對家長，一方的小孩打了另一方的小孩，電影整個場景就在一個家裡面，短短兩個小時你會看到雙方父母的對立、男生女生的對立、有錢沒錢的對立、各種價值觀的對立。會選這部電影跟大家分享，是因為我在思考台灣現有的電影資源有沒有機會拼出這麼厲害的劇本，不需要什麼厲害的器材和龐大的工作團隊，好好去思索一個故事要傳遞的訊息是什麼。

ㄧ、拍攝計畫緣起

許：因為譽庭姐的姪女很喜歡李英宏，接觸英宏的音樂之後看到我拍的 MV，譽庭姐當時有幾個導演人選，於是約了大家一起碰面聊聊。我很老實地說我沒有拍任何劇情片的經驗，甚至之前投了一個劇本到公視的人生劇展連初選都沒過。電影對我來說懵懵懂懂的，但我很想要講一個故事，開始關心人的狀態後，我發現人的情緒轉換是我現在很想要做的東西，於是開始了這個合作。起初我不認識譽庭姐，很疑惑怎麼會有人打電話來說要拍電影，還去跟英宏確認是不是有個譽庭姐也打電話給他。後來我上網 google，加上我太太很驚喜地跟我說：是譽庭姊耶！《我可能不會愛你》的編劇！才發現自己中大獎了。

二、和譽庭導演在拍攝的分工與互補

許：整個劇組的氣氛就是上一代人帶著下一代人在創作，我很感動，我感受到譽庭姐真的在教我們，她大可不必這麼做。譽庭姐顧表演，我顧影像，這也是譽庭姐的初衷，她很想找一個年輕人，可以拍出很 young、很躁、顏色很濃的畫面。

雖然這樣講可能有點瞎，但我拍完學到最多的就是導演是指導表演的，而不是洋洋灑灑想要講一個故事，不是拍出絢麗的畫面、剪接、聲音搭配。指導表演除了人生歷練要很豐富之外，還要懂得關心別人，我們年輕世代很容易看到一個現況就快速決定了觀點，關心別人要從很多角度去設想立場。在演員表演上，譽庭姐很快就能看出演員的弱點，有一場邱澤的哭戲他已經哭了好多次還是哭不好，譽庭姐完全理解他當時的立場與孤單，他只需要一個溫暖。最後譽庭姐只是過去給了一個擁抱，那場戲就完成了。

三、《誰先愛上他的》故事核心

許：雖然有同性戀的議題存在，但整部片要講的其實是不分性別的愛，以及「理解」。我們現在所處的社會有很多立場，似乎越來越處於不斷對立的狀態，我覺得很適合台灣的觀眾看。

四、和演員合作的經驗，拍攝電影和 MV 的不同之處

許：MV 的歌手是為歌曲而生，所以溝通很單純，只要顧好一個人就好。再來 MV 沒有連戲問題，是片段式的，又有對嘴畫面，所以其實 MV 有個觀念是把歌手拍漂亮，不過這件事我覺得越來越不成立了。MV 的互動比較單純，可以拍很多零散的東西，現場的拍攝狀態就是狂拍，任何鏡位都拍，最後混剪在一起。

電影則是一群人長時間窩在一起，大家跟隨著劇本走，每一場戲到了哪裡要有不同的情緒，假設演員已經是某個狀態了、卻要演另一個狀態⋯⋯剛剛提到的關心、貼心與深度經驗，什麼時候該讓演員休息等等，就變成很重要的能力。我記得有一場戲，副導用很微小的聲音喊：action。光是這樣的小細節就能讓演員非常舒服，因為現場的氣氛也會牽扯到演員的表演，這是我拍 MV 從來沒有過的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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