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之於人是種「自我」的初相遇,它不只寄予了厚望,每次呼喊都再次確認人的存在或不存在,姓名作為人類文化中的重要符碼,卻在灰色地帶裡允許它斷裂—婚姻中冠夫姓的習俗,女人即使保留了名,姓氏轉移的形式強烈指明了從屬性,主角Dolores Claiborne從此成了Mrs. St. George,而源自西班牙語「悲傷」之意的「Dolores」,也同時確認自身悲苦的來源。
這部電影改編自1993年史蒂芬‧金同名原著,這位知名的恐怖天王當然了解恐怖並非皆來自玄虛的異世界,所謂的「超自然」更可以是日常中我們早已不以為意、習以為常的任何不和諧關係。以本片為例,失敗的婚姻本身並沒有什麼大不了,「超自然」之處卻在於婚姻裡約定俗成的權利和義務,從舊時到今日、從東方到西方,仍有無數的妻子反抗所謂一家之主的權威甚至身、心暴力,對Dolores Claiborne如是,對<那一夜> (ひとよ, 2019)中殺夫的小春如是,已對這類主題不陌生的觀眾來說,Dolores Claiborne的困境並無太大「新意」,問題正在這樣的遭遇為何仍舊存在、我們卻已見怪不怪?
儘管已有不少文本呈現更加令人不忍的婚姻暴力,但<Dolores Claiborne>直指的卻是受害本質。一段不幸的婚姻縱然有非一日之寒的成因,外人卻更樂意做出「顯而易見」的推論:外貌成為女性「被背負」的枷鎖—這點從來不會發生在男性身上,男性甚至不會被視為破壞婚姻的第一嫌疑犯,傳統婚姻制度賦予丈夫絕對的話語權:「她的確長得醜,但喝醉了看也沒那麼醜了」,它允許夫權定義任何定義,沒有可公評之處,沒有可公評之處,而不去追究話語中自己淪為酒鬼的濃厚卸責企圖。
當丈夫奸巧使Dolores放下戒心而有機會拿薪柴痛打她的脊椎,這個唯一的肢體暴力橋段也象徵著這段婚姻癱瘓女性自主性、貶低兩性同等的惡意,Dolores卻挺了過來,活出本片的金句:「有時做個潑婦是女人唯一的出路」,惡女成為她的盔甲,情願應對雇主Vera的另一種精神虐待,也不願意再受丈夫一次暴力對待;Dolores並非典型受害者,面對身體的傷她選擇正面對抗,找出一勞永逸的方法,但為何在聽見丈夫批評自己外貌時,眼神仍明顯流露出她無能為力的傷。
加害者必然有其應償的代價,Dolores卻也允許讓外表的評價傷害自己。縱然外貌是女性「被背負」的枷鎖,不自覺那是道枷鎖或許是因為我們也部分認同它,正因為我們認同,才如此深陷其傷、無力反抗,反以行為/心態上的惡成全外貌醜惡的推論—自己選擇踏入的地獄不算地獄,自己踐踏傷口就能不被外人所傷—這樣的詭辯從Vera、Dolores到Selena,是女性一代一代的真實寫照,這似是而非的理論反倒成為禁錮自己的幫兇。
日蝕作為顛覆霸權的象徵,但也只是難得一見的奇觀,是否有一天人類能夠不再賦予哪類人無上的光環、不倚仗仰望以奢望集體不會迷失?又該如何不用陰暗面遮掩陰暗面,而能將自己真實地暴露出來?從舊時到今日、從東方到西方,答案就在你我的身上。
VIDE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