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 be, or not to be: that is the question.” 莎士比亞在《哈姆雷特》裡的一句耳熟能詳的名言,生或死,是亙古至今哲人們從未停止的思辨。我們對生死有太多想像,或者說,死亡,若將其視作為一種「狀態」,對於人類而言始終只能是一種想像。而「靈魂」又為何物呢?在人類想像中的死亡狀態裡,或許可以解釋為遊走於生死之間的某種產物。當然,在一部電影,一部動畫中,探討靈魂為何並不是企圖。不過,皮克斯在《靈魂急轉彎》片中,將這個人類想像出來的未知產物作為主角,最終,還是要回歸到「生」這件事。
所有事物無一不物極必反,中庸總是最智慧卻最困難。在追求世俗成功、榮華富貴之後,人們開始歌頌夢想、熱忱抱負,總之,你要不是 make money 就是 follow your dream。《靈魂急轉彎》影片一開始,便展開主角喬在二者之間掙扎的過程。出身黑人家庭,飽受歧視,一直以來只能以兼職教師身份維生,好不容易獲得了正職身份,卻在此時得到了一個夢寐以求的演出機會——典型的夢想vs.麵包的抉擇考驗。
如果是過去幾年「有夢最美」時期的動畫片,可能就會往 follow your dream 的路線走,畢竟,這個時代賺大錢對大多數人來說可能太困難。夢想當道,找到天賦實現自我作為另一種「成功」,漸漸成為了主流。
事實上,直到電影中間為止,我還是抱著這樣的預設立場。
當不想死的喬遇上了不想活的22號,我以為轉折將在這裡發生。我以為,電影將開始娓娓道來,帶出滿心抱負、充滿理想的喬這一生如何跌跌撞撞卻始終堅持,並開始歌頌他一輩子的夢想——爵士,然後,了無生機的22號將如同以往那般,被喬對音樂的熱愛感染,而後找到自我,發現天賦。皆大歡喜的結局,適合闔家觀賞。
然而,當頭棒喝說的就是那句話:
Spark is not your purpose.
靈魂在投胎前除了被分配到各種性格之外,最後必須找到屬於自己的「火花(spark)」,才能夠前往地球成為人類。對喬而言,他認為,爵士就是他人生的志向,是他生存的目的(purpose),是他的全部。而找不到「火花」因而無法投胎的22號,想必就是不知道自己的志向為何,那麼,太了解志向的他,當然就是那個幫助22號找到「火花」的 the one。
可是,22號在借住於喬的身體來到人間體驗人生時,在過去各種試做過程中從未被激發出火花的他,竟在無比尋常的時刻裡,感受到「火花」的存在——他陶醉地吃著一片極其普通卻美味非凡的 pizza、他仔細端詳飄入手心上的那一片落葉、他徜徉在出風口用全身感受風吹⋯⋯,他說,或許他的「火花」就在這些地方,可能是天空、或走路!
但對喬而言——或許,對「活著」這件事太熟悉的全人類而言亦是,那些不過就是日復一日的常景,怎麼可能會是人生的意義所在?
「也許看天空會成為我的火花,或是走路這件事。我真的很會走路。」
“Maybe sky-watching can be my spark,” “Or walking! I’m really good at walking!”
「那些不是人生的意義,不是火花,22。那只是一般的正常生活。」
“Those really aren’t purposes, 22,” Joe responds. “That’s just regular old living.”
然而,當我們推翻了財富等於幸福之後,又為何演變成一定要有抱負夢想才是活著?活著,一定要帶著目的(purpose)或意義嗎?單純地享受當下,擁抱每一刻,認真地品嚐任何平凡的瞬間,不正就是「活著」本身?
是的,我被狠狠地打臉了。原來,跳脫一個框架,我卻不自覺地又跳入了下一個框架之中。我也不斷地困在「尋找海洋」的汲汲營營裡。
小魚問大魚說:海洋在哪裡?
大魚笑回,這裡就是海洋。
小魚說,那只不過就是水,我要找的叫作「海洋」。
所以,火花何在?這裡就是火花。每一刻,每一瞬間,都可以是火花。只要覺察,任何食之無味平凡若水的當下都可以成為屬於自己的海洋。
《靈魂急轉彎》厲害的地方在於,動畫的無邊無際讓想像力不受限制,富含寓意但不落入俗套地說教,予人的感動可能在觀賞的不經意之時。儘管訴說的並不是一個嶄新的概念,也不將「活在當下」slogan 般地停止在嘴邊。於是,看著喬與 22 的際遇,我也不禁問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