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經西岸(1):難分難解的以巴衝突

2016/07/01閱讀時間約 10 分鐘

 

前言:許多讀者對於「以巴衝突」一詞十分熟悉,但可能沒有很多人瞭解這個衝突的由來跟經過。打開以色列地圖,大家也會注意到所謂的「巴勒斯坦」,指的是兩個不連結的地區:「西岸」(west bank「加蕯」(Gaza。這兩個地區隸屬於不同的巴勒斯坦政府:西岸由法塔赫(Fatah統治;加蕯則由哈馬斯(Hamas)統治。看到這裡,可能很多人要問:「怎麼這麼複雜?這是怎麼回事?」

 

這篇文章的時間點是我剛到以色列不久後,跟雅爸出遊時行經西岸。面對複雜的中東情勢,問了雅爸不少「入門」的問題。希望藉由這篇文章,讓有興趣的讀者瞭解一下以巴的情勢形成原因。

 

今年雅爸公司的員工旅遊地點,在以色列北邊的加利利海(Galilee Sea。照例是三天兩夜,住五星級飯店。我們住以色列南部,公司向來是派大型巴士載大家前往,從南部出發到加利利海要5~6個鐘頭的車程。出遊的巴士在死海停下來讓大家休息後上路,我正在訝異路邊開始出現阿拉伯人擺設的各種水果、手工藝品的攤子時,車子轉進另一條路。

 

 

西岸境內的以色列管轄道路?

 

「我們在那裡?」我問雅爸。

 

「我們現在在西岸及約旦的邊界。」雅爸回答我。「右邊是約旦,妳有沒有看到邊界的鐵絲網?左邊就是西岸的各個行政區。」他繼續解釋著:「這條路是邊界道路,並不是完全的安全,但我們要去北邊,不走這條路,就得花上9~10個鐘頭。」

 

我大致瞭解這個問題。西岸的範圍切入了以色列地圖的中心。如果我們不行經西岸,就是要往北後往西再往北,然後再繞回東邊。西岸長期的不平靜,以色列國內南北的班機早就停飛很久(只有從中部飛往南部的班機),不走入西岸,南北交通是個很大的問題;只是,我仍然不瞭解為什麼以色列政府在巴勒斯坦的領土內,開了這樣一條道路。

 

以色列

以色列、加薩以及西岸地區的地圖。Photo Credit:wikipedia

 

「為什麼這裡有這麼一條路呢?」我納悶地問著:「這裡不是巴勒斯坦的自治區嗎?」

 

雅爸聽到這個問題,皺起了眉頭,我知道他快生氣了,所以又趕緊說:「我知道每件事都有個理由,你就先解釋給我聽。」來以色列一年多,我很清楚很多巴勒斯坦的事,對以色列以及巴勒斯坦人都很敏感。我原來要衝口而出的可是:「你們沒事在人家土地上蓋條路幹嘛?」是因為學乖了,不隨便挑釁人家的痛處,但雅爸連我問得如此「溫和」的問題,都覺得生氣。

 

 

巴勒斯坦向來是「地區名」而不是「國家名」

 

「妳知道巴勒斯坦在二次大戰前是英國屬地,這裡並沒有國家?」雅爸問我。

 

「我知道,我還知道包括現在的巴勒斯坦以及以色列,在一戰前歸鄂圖曼土耳其帝國統治,大部份的新興國家都是一戰或二戰後才建立的。」我回答道,這點常識我還有。現代人講民族國家好像已經是幾百年的事,其實,大家真的以目前的國家名稱相稱,還不到百年。

 

「那妳知道,在英屬時期,巴勒斯坦的猶太人就有很強烈的建國意念?但是,巴勒斯坦的阿拉伯人,卻沒有自己的屬地概念?」他又問。

 

我點點頭,然後又搖搖頭。

 

前一段我瞭解,就是從二十世紀末開始興起的「猶太復國主義」(Zionism),在鄂圖曼土耳其帝國時期,猶太人就開始想盡辦法回到巴勒斯坦開墾。而在英國與鄂圖曼土耳其帝國打仗期間,英國人為了拉攏巴勒斯坦的猶太人,與猶太復國主義者簽訂了有名(卻被大家故意忽略)的「貝爾福宣言」(Balfour Declaration。文中同意猶太人在不侵犯巴勒斯坦所有住民的權利下,有權在巴勒斯坦建立自己的家園。此宣言在1926年獲得英國政府認可,而開啟了猶太人大舉移民到巴勒斯坦,與阿拉伯居民衝突加劇的歷史。

 

那後一段是什麼意思?

 

「大家都知道巴勒斯坦從來都不是個國家,但很少人真的瞭解到,巴勒斯坦一直到1967年後,才有自治區。」雅爸繼續說。

 

1948年時,聯合國決議把巴勒斯坦劃成兩處,讓以色列及巴勒斯坦分別建國。但是當時巴勒斯坦本身並沒有強有力的領導者,周遭的阿拉伯國家,包括敘利亞、埃及、約旦,都打算把這片土地劃入自己的領土——別忘了,那段時間現代國家才興起,很多人都搞不清楚民主國家及帝國的不同,領土及邊界的劃分到處都是問題,都可以引起戰爭。」他接著解釋:「1948年以色列建國,阿拉伯6個國家聯合進攻以色列卻沒有打贏,原因為何?還不是大家各懷鬼胎,想著要如何把這片土地納入自己的領土。」

 

以色列國父宣讀獨立宣言

1948年,以色列國父大衛·本·古里安宣讀以色列獨立宣言。

 

「第一次中東戰爭後(1948年),原本聯合國規劃的『巴勒斯坦國』土地被以色列、約旦(西岸)和埃及(加薩)分別佔領。耶路撒冷原本是由聯合國託管,約旦跟以色列把耶路撒冷分別佔下來劃進他們的領土,聯合國也不講話;後來第二次中東戰爭被以色列打下來,聯合國就在那裡嚷嚷說以色列不顧聯合國決議。」他一邊說一邊擠眉弄眼,很是冷嘲熱諷聯合國的「正義感」。

 

「二次中東戰爭後,以色列把整個巴勒斯坦土地都打下來,還佔領了埃及土地西奈半島(Sinai Peninsula),以軍差點打入開羅;往東則佔領了約旦獨立後的部份土地。後來以色列跟兩國做和平談判,兩國都只想把原本的領土拿回去,一次中東戰爭後他們佔領的西岸及加蕯,兩個國家(約旦和埃及)都不要了。以色列也不把這兩個地方納入領土,所以就此懸在那裡。」雅爸很清楚地解釋了為什麼巴勒斯坦變成現在這樣。

 

 

和平是打出來的?

 

「你們那個時候為什麼不把西岸及加蕯劃入領土,然後給所有阿拉伯人以色列國籍,這樣不就沒事了嗎?」我知道以色列境內有20%的阿拉伯人,他們享有的國民權利與猶太人相同,唯一的不同是他們不用當兵。

 

「嗯,這個很複雜。第一個是,當時國際壓力很大,是不允許的;第二個是,我們回以色列是要成立猶太人國家,當時國內的保守派壓力也很大,而且大部份的人其實不想要巴勒斯坦國的領土;第三個是,周遭阿拉伯國家一直想打以色列,佔著西岸及加蕯,可以成為以色列的籌碼,到時用來交換和平。」雅爸繼續說。

 

是啦,到目前為止以色列跟周遭阿拉伯國家的和平都是「打」出來的。跟埃及、約旦、敘利亞都是打先下人家的土地,然後逼對方簽和平協定後,把土地還給他們。歷史這樣演,我一點也不奇怪很多以色列人相信以色列要有很強的軍隊,打到對方瞭解他們打不過以色列後,才會有和平的到來。

 

「嗯,那些阿拉伯國家不給巴勒斯坦難民公民權,也是因為籌碼的概念?」我有些領悟地說。

 

 

阿拉伯國家的猶太難民 vs. 巴勒斯坦的阿拉伯難民

 

1948年第一次中東戰爭,造成兩大群難民逃亡。一群是在巴勒斯坦住了幾百年的回教阿拉伯人;一群是在各個阿拉伯國家住了幾百年的猶太人。兩批難民中,猶太難民的人數比阿拉伯難民多很多(因為是從各個阿拉伯國家逃出來),逃亡至歐洲各國及美洲的阿拉伯人及猶太人,幾乎都在這60年內拿到了該國的國籍、生根茁壯。逃往以色列的猶太人,自然也拿到了以色列的國籍;但逃亡其他阿拉伯國家的巴勒斯坦阿拉伯人,至今仍然是難民。

 

為什麼阿拉伯國家過了60年,難民都有了第二代,還不給這些人國籍?除了自己的國情考量,很大的一部份原因,是為了拿難民來抵制以色列。

 

「要跟全世界人說以色列有多壞,拿著攝影機去難民營照難民的苦難生活就夠了。」雅爸很不滿的說:「他們(指阿拉伯人)連自己的兄弟都不相互幫助,我們猶太人還能說什麼。」

 

1948年從巴勒斯坦逃出去的阿拉伯難民,沒有居留權,很多人沒有工作權,留在難民營裡,什麼都不能做,就是一直生小孩。因此,難民人數從原來的30幾萬人,膨漲到現在的2、300萬人,變成了嚴重的燙手山芋。原本收容國無法處理,人口只有600多萬的以色列也不可能接收。

 

這是個歷史的大悲劇!

 

而那些還選擇留在巴勒斯坦的阿拉伯人,狀況也沒有比較好。在以色列的佔領下,以色列也不把他們當自己人,水源、道路、港口、出入境都被管控。就算後來有了自治區,以色列軍隊仍然在他們的土地上來去自如。而且常常為了要逮捕恐怖組織份子,以色列軍隊會強行進入平民家裡。巴勒斯坦人不是二等公民、三等公民,他們什麼都不是,他們是一群沒有國家的人。

 

以色列設的檢查哨

以色列設的檢查哨。Photo Credit:Pixabay

 

「嗯,所以巴勒斯坦人變成什麼都不是?」我聽到這裡,嘆了一大口氣。「這些人真是倒楣啊,如果他們的祖先往東住一點、往北住一點,或是往南住一點,他們現在就是約旦、敘利亞或是埃及的國民了。偏偏他們莫名其妙的被卡在這裡,沒有人要他們、每個強國都把他們當做棋子及籌碼,也沒有給他們什麼選擇。」

 

「嗯,這個我同意,從歷史上來看,不只是阿拉伯國家,以色列也沒有給他們太多選擇。」雅爸說「所以,他們之間後來發展出不同的認知,一種是,要武裝把以色列趕出中東(他們並不只是要回聯合國給的土地);另一種是,設法獨立建國。」我知道的以色列建國歷史也是如此,一直有「把巴勒斯坦人都趕出這片土地」,以及「設法跟巴勒斯坦取得和平」,各自建國的論述。歷史上總是好戰派獲勝,而戰爭連連的結果,是造成兩邊更大的困境,以及無數的家庭悲劇。

 

阿拉法特(Yasser Arafat)呢?你怎麼看他?」我很好奇的問。阿拉法特是法塔赫組織(Fatah)的建立者,主張反以色列武裝建立巴勒斯坦國。這時車子停了下來,我們在西岸境內的停車場休息,停車場的經營者及攤販都是阿拉伯人,但菜單上寫的是希伯來文。停車場的四週很空曠,一片綠田外,有著猶太人的農場,不遠處,就是耶利哥城

 

下車的人去買東西,阿拉伯人用希伯來文招呼客人,客人用阿拉伯文回答(在以色列,希伯來文跟阿拉伯文都是官方語言,義務教育中,小孩兩種語言都要學)。我兩種語言都不好,還是用英文對他們說話。雇主及客人同時轉頭過來跟我微笑。陽光透過他們的笑容,一時之間,我實在分不出誰是誰了。

 

(待續)

 

 

延伸閱讀:

從以色列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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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猶事件層出不窮,以色列政府:被欺負就回來吧!

道德上的兩難:曾是全球難民的以色列卻不得不反對難民

 


 

封面圖片來源:PalinfoChinese

編輯:葉菀菱

 

吳維寧
吳維寧
吳維寧,台灣雲林人,台大研究所畢業。曾任高中老師,教育部政次秘書。 十幾年前遠嫁到目前大多台灣人仍陌生的國度-以色列,在一個希伯來文字母都不懂的狀況下開始學習新的語言與新的文化。認真好奇的觀察猶太人的治國理念、生活態度與教育方式。深耕在地生活,腦子想得多,眼睛看得多,筆動得少。目前育有三女,為全職的幼教老師,並兼職導遊與翻譯。 位於歐亞非交界的以色列,是認識世界很好的一個窗口。這個國土面積與人口都遠不比台灣的國家,是個語言、文化、宗教、歷史傳統、現代文明的大雜燴,是中東唯一的民主國家,充滿矛盾衝突,也充滿積極樂觀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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