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剛仰頭喝乾海尼根,搖搖空瓶,酒保放上一瓶新的,阿剛看著酒瓶,「我喜歡西洋老歌。好久沒聽了。柔伊也喜歡西洋老歌。我好久沒看到她了。」
柔伊是阿剛的妹妹。安迪‧威廉斯開始唱歌之前,阿剛告訴我,他想請我幫忙尋找妹妹,他們兩人失去聯絡,已經接近兩年。
我仔細端詳阿剛遞過來的生活照。照片看起來是在自家客廳裡拍的,十分日常的擺設,柔伊坐在沙發邊緣,沒有化妝,湊近鏡頭,笑得很歡,與一臉嚴肅的阿剛完全不同;她的長相看不出與阿剛有血緣關係,眼睛和嘴脣倒是顯露出東南亞的熱帶風情。
「令妹?」我問。柔伊的膚色不深,不過五官讓我想起阿嘉莎的外籍特徵。
「看起來不像?我知道。」阿剛似乎對這問題習以為常,「我很小的時候,媽媽就過世了。爸爸帶著我到菲律賓去做生意,在那裡娶了小媽,柔伊是小媽生的,混血兒。」
柔伊的長髮撥到耳後,兩邊耳輪都戴著耳飾,左耳一個垂墜,右耳三個假鑽耳釦。
勞倫斯‧卜洛克的小說《酒店關門之後》裡頭提到,每個人的耳朵其實長得都不一樣。村上春樹的小說《尋羊冒險記》與《舞、舞、舞》中,出現過一個身兼出版社校對、高級應召女郎及耳朵模特兒的女孩,這女孩的耳朵漂亮得不可思議,但平常都用頭髮遮住,一旦露出來,彷彿就變成另一個人。
柔伊有一種充滿活力、熱情的美,不過我想像不出如果她用頭髮把耳朵蓋住,是否看起來就會完全不同?倒是因為想起這幾本小說,我注意到在柔伊的右耳耳釦附近,似乎還有些照片上看不清楚的什麼。
「這是?」我豎起食指比劃自己的耳朵。
「喔,你問她的耳洞?」阿剛看看酒保,再回頭看我,顯出好奇的神色,「一般人不會馬上注意到那個。」
阿剛解釋,柔伊喜歡算命占卜之類的東西,對所謂的「天使數字」尤其著迷。「小妹的右耳有十一個耳洞,左耳一個,加起來就是天使數字的『111』;」阿剛指著照片,「她說這個數字代表『仔細看顧想法,只想想要的,不要想不想要的』。」
我對「天使數字」沒什麼研究,不過聽起來「111」是個提醒自己小心欲望的數字。
「也許是吧,我也不明白;」阿剛搖搖頭,「不過小妹的確應該要多小心,她性子很野,喜歡熱鬧,常跑夜店。我曾經告誡過她,但沒什麼用。」
阿剛說他前幾年不在國內,本來還與柔伊保持聯絡,不過一年多之前就斷了音訊。上週回國,阿剛馬上開始尋找妹妹,問過幾個朋友都沒有消息,直到他聯絡酒保。
「我幫他查了柔伊的信用卡紀錄,」酒保道,「最後一筆紀錄是一年前在這城裡的夜店『Shining』刷卡消費;手機門號大半年沒用,也沒繳費,已經被停話了。」
所以阿剛也知道酒保的駭客身分。藝術家和駭客,這兩人是怎麼認識的?
「因為如此,」阿剛接下話頭,「我才會到這城來。和酒保討論之後,她說可以找你幫忙。」
我可以盡力幫忙,不過這事應該要找人民保姆出場才對。
「我不喜歡和警察打交道。」阿剛搖搖頭,補充了一句,「柔伊也是。」
我用手機翻拍了柔伊的照片,阿剛問,「我該付多少?」
付錢?我愣了一下。我只想試著幫忙,沒想過應該收費。我又不是專職尋人的徵信社員,不懂行情。我搖搖頭。
「酒保也說你可能不會收錢,但我不能讓你做白工;」阿剛掏出一個厚厚的信封,「我帶了些現金,你先用,不夠再告訴我。」
「先放我這裡好了;」酒保注意到我的表情,伸手接過信封,「如果有需要我出力的地方,我就一起算。」
「沒問題。」阿剛點點頭。
攝影:吳政樺、臥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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