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平連續陪她上下班一個禮拜。當然這是她要求的,而她很不喜歡這樣;她認為這種事應該是男生主動表現才叫誠意或貼心,由女生來要求就全部都不對了,所以她說這算是懲罰他放鴿子。這樣她還算勉強可以接受。
但是這種懲罰沒辦法進行一輩子,而且治平從第二天的下班起就已經很明顯不耐煩了;他很快就要不行了,因為他才不會懂他犯了什麼錯,他只是覺得他在配合女朋友的任性而已。
所以她得趕緊想出辦法來才行。
這一個禮拜下來,她都避開那部電梯,只坐其他三個。星期二的時候她又見到他們一次。電梯門在她經過的時候打開,裡面仍然是同樣的四個人,同樣的衣服同樣的位置同樣的姿勢,三男一女,穿著深色的套裝,男生都打著領帶,拎著公事包,女生也在外套裡面穿著有領的白襯衫。完全是再正常不過的上班族打扮,但她知道,他們到了八、九樓之間會忽然不見。
除此之外真的什麼改變都沒有。每天照常開會、吃飯、打報表、送公文,同事之間也沒聽說有誰提過類似的事情。欣慧走了兩天樓梯就放棄了。她和莫妮卡一樣不去搭那部有問題的電梯,也不敢一個人搭,每次都拉著別的同事一起進去;不過她也沒和別人說,理由和莫妮卡一樣,說出來太奇怪。而且過了一個禮拜下來,欣慧似乎已經漸漸把這件事拋在腦後。莫妮卡問過她一次,她說看到過那部電梯的門打開,還被嚇了一大跳,但是裡面並沒有她說的那樣的四個人;而且她至少親眼見到四、五次有公司的同事進去,事後也沒有看到他們被嚇得半死跑出來。
所以她得到兩個「也許」的結果。
也許只有那部電梯有問題。
也許只有她會遇到。
第一個也許如果成立的話,她只要從此不再去搭那部電梯就好;雖然想到還是毛毛的,但好像一時還不算太糟糕。第二個也許就糟糕透了;如果只有她會遇到,那肯定是有什麼和她有關的原因,這樣一來她就無法置之不理了。
根據這兩個也許,她開始對外求助。她找了另外一個姊妹淘小亞,因為她覺得繼續找欣慧討論會把她嚇壞;欣慧如果嚇壞的話,她可能會常常跑來找莫妮卡說她覺得哪裡很可怕,這樣會讓莫妮卡更無法忽視這件事,然後兩個人就會互相把對方弄得更害怕,這可不是她想要的。
而且小亞對拜神拜佛之類的事比較懂,她有個師父,還有一串開過光的佛珠,還有些花了不少錢買的水晶。
小亞聽了這件事,馬上就告訴她:「第一點,如果只有那部電梯有問題,很明顯就是那部電梯出過什麼事。第二點,如果只有妳看得到,很明顯就是妳出過什麼事。」
「我才沒出過什麼事。」莫妮卡說。
「我不是那個意思。」小亞說:「我是說,有個什麼事情和妳有關。」
「什麼事?」
「我怎麼知道?」
「那我怎麼辦?」
「我想,應該要把那件事找出來吧。」小亞說得很理所當然。
「我什麼都不知道要怎麼找啊?」莫妮卡覺得自己倒楣透頂,而且有點後悔找小亞,因為她說的其實根本就是廢話。這種結論她自己早就知道了。
「找找看有什麼新聞吧,搞不好那裡發生過意外。」小亞說:「我也只能想到這個了。」
「這我也想得到啊,這幾天我都在上網找,不過什麼都沒找到。」莫妮卡說。
「我覺得還是請師父過去看看比較好。」小亞說:「就算妳打聽到什麼,妳也不可能自己化解啊。」
「妳確定這樣有用嗎?可是我不想驚動太多人,我是說,師父來要幹嘛?做法事嗎?可是別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耶,這樣不會太惹人注目嗎?」
「不然還有一個辦法。」
「什麼?」
「換工作囉。」小亞說:「不要再去那棟大樓了。」
「我不喜歡這樣。」莫妮卡說:「而且,萬一他們跟我到別的地方呢?我覺得那樣我會被嚇得更大。」
「我先跟師父說一說好了。」小亞說:「先去看一看,不要做什麼,這樣就不會驚動到別人了。」
「唉,我真的不想這麼勞師動眾。」莫妮卡嘆口氣,但是好像也沒有別的辦法。
如果真的無計可施,當然她也知道乾脆換個工作算了。她不知道最後演變成離職或是要請師父來辦法會,哪一個她比較不能接受,不過她很確定兩個她都不喜歡。她並不排斥求神問佛,而且她知道上班族有一半是業務,而業務有一半都比她更迷信,弄個法會並不會被認為太怪力亂神。但她不喜歡把事情弄大,尤其是除了她以外沒有人看得到的事情。
「如果能不要太惹人注目的話,請師父來看看也好。」莫妮卡說:「至少不會只有我一個人在發神經。」
不過她又想到,萬一連師父也說什麼都沒有呢?那不就証明了真的是她一個人在發神經?這比換工作更讓她不能接受,但事到如今似乎也沒有別的辦法,如果沒有一個解答的話,就算她換到別的地方工作,恐怕還是會對電梯產生恐懼。如果怕電梯的話,不就等於沒辦法在台北生存了嗎?不只是台北,不管哪一個現代化的都市都一樣,電梯是無所不在的,她不能就這樣放著不管,讓自己變成一個害怕電梯的上班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