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於2018年8月16日刊登於【故事Story Studio】網站:靠北到懷疑人生:我讀《極北之旅》
人類對地球各處的探險、觀測與研究,到目前為止一直都處於進行式的狀態。以北極來說,探索活動最早可上溯至古希臘時代,地理大發現以降,更吸引了許多對這片未知之地抱有野望的航海探險家,陸續投入尋找通往極北之路的行列。哪怕傾家蕩產,甚至可能死於非命,探險者們仍然前仆後繼,想辦法更為深入地球的極北之境。簡言之,這些探險家們不停追尋的,就是他們到底能靠北到甚麼程度,以並以此了解極圈世界的面貌。
寫作《環遊世界80天》的法國作家凡爾納(Jules Gabriel Verne,1850–1905),在其另一部名為《19世紀的大旅行家》的著作中,介紹過19世紀上半葉期間,各國探險家分別從北歐、西伯利亞與北美,尋找通往極北的航路,以及探險期間的探勘、測繪活動。曾有探險家的足跡抵達北緯82.37度的極圈地區。進入19世紀之後,新一波的北極探勘熱潮,與當時歐洲的地理科學研究的空前高漲,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
挪威探險家南森(Fridtjof Nansen,1861–1930),也就是《極北之旅》的作者,1890年代前往北極的探險活動,就是立足於前人的探險史,所累積的航行經驗、觀測成果之上,更進一步的深入當時仍然鮮少被充分了解的北極。此行經過多年的籌備,包括前人探險的成敗分析、資金募集、裝備的打造、各種器材與生活物資的準備。
1893年7月,南森率領了各有專業的十多名科學家,搭乘首艘專為北極探險量身設計的法蘭姆號(Fram),從挪威啟航,展開了為期三年的探險活動。這三年在冰天雪地間,所留下的日記、照片、繪圖等見聞與生活紀錄,就是《極北之旅》一書所賴以問世的依據。
相對於「南極大陸」,現今所謂「北極海」的概念,顧名思義,就是北極並非一塊完整的陸地,此為南森在探險活動中所獲得的重大發現。探險隊從法蘭姆號的航路、冰塊的漂流路線,與上陸觀測的情況,確定北極圈附近為破碎、變化無定的海域,打破過去認為地球極北為堅冰大陸的看法。
而通過法蘭姆號在北極海上的漂流,與雪橇、皮筏的移動,南森的足跡甚至抵達了此前探險從未到達的北緯86.14度的地區。此外,長年的探險活動,亦帶回了更多有關北極風帶、洋流與水文的觀測成果。南森在總結探險的成果時提到:
總體而言,雖然這次探險活動丟出了很多有關北極圈的問題,留待日後解決,不過我們還是相當大幅地掀起了它的神秘面紗,並且給了大眾一個合理而清楚的概念,去描摹那塊過去一直隱藏於黑暗中,只能幻想而無法到達的球一角,到底是甚麼樣子。如果有人能在可見的未來,以氣球在北極及北極附近的上空,取得他的鳥瞰圖,我相信大部分得到的資料,都會和我們的觀察類似。
三年冰雪間的探險生活,並不全然都與「艱難」、「危險」、「求生」的字眼劃上等號。當法蘭姆號在北極的流冰間,時而受擠壓朝向更高緯度的方向挺進,或不進則退之際,探險隊仰賴著充足的物資從事探勘,還能過著每天有酒有肉有雪茄,偶爾捕獵海鷗與熊來加菜的日子。不過,更多要面臨的,則是局外人難以體會的危機與應變,例如探勘裝備的折損與修復;野生動物的襲擊;雪盲、凍瘡的困擾。
是說上述這些都還是其次。一旦移動陷入瓶頸,離返遙遙無期,內心的無力與掙扎,甚至開始懷疑人生,才是探險團隊最難的考驗:
到底這一連串發生的,究竟是怎麼回事?我簡直無法理解。流浪生活中的變化無常,已快超出我的承受範圍。幾天前,我才從水中死裡逃生,然後又被海象攻擊,過去一整年,我過著與野人無異的生活,眼前還得與冰塊和海洋掙扎許久,才有可能再見到其他人類。這是一趟充滿高低潮的旅程,我們也習慣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我們多麼期待能夠重返文明的歐洲生活,讓自己沉浸在所有奢侈美好的文明產物之間……..
探險活動所帶來的突破與斬獲,也是殺害眾多動物所成就的。作為警衛與駕駛雪橇的狗群,經常成為大熊覓食的對象;狂犬病的威脅,讓探險隊必須當機立斷,撲殺有疑似症狀的犬隻;當法蘭姆號的漂流已到極限,必須以雪橇繼續深入更北端的境地之際,因長途跋涉而過勞的犬隻,則陸續被射殺,大卸八塊成為同伴的食物。
此外,剝取海象、大熊的外皮做成禦寒的睡袋,油脂則充作燃料,肉與內臟則成為民生問題困乏之際的食材。踩著動物的屍體往上爬,探險的殘酷與殺戮,在此顯露無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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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前往北極追尋歐若拉、日蝕、近距離觀賞北極熊,已成為熱門觀光活動,也成為歐美國家以此賺取觀光財的途徑。從探險到觀光,極北之旅相對少有冒險犯難、絕境生存的氛圍,但是為求探險成功所遂行的殺戮,與為求財源、開發造成的極圈生態浩劫,旅行帶來的進步,卻連帶加諸於環境與生命的極大痛苦,仍然是人類難以迴避的嚴峻課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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