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個世界裡,每個人都在愛咖啡,
但他們真正愛的是:別的東西。
有時候,人,就是會做些不需明白的事。像每天喝一杯咖啡,每天一點點,沒留意,不以為意,沒想過是個問題,不過是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杯咖啡。像這樣的事,等發現原來還有為什麼時,都是很久以後的事了。
柴井康十八歲時誤入一間咖啡館唸書,那間咖啡館的咖啡讓他考上大學財金系。大一進攝影社,大二輟學的他,拿著相機拍了一年的咖啡,編輯成冊應徵進雜誌社,開始追尋咖啡的生涯。年輕氣盛的他,勤於奔走,穿梭在國內外大街小巷,積極挖掘不為人知的咖啡館,解開咖啡不可思議的一面。一篇篇被刊登出來的作品,滿足了成就感,鼓勵他精益求精為讀者尋找更多驚喜。他的報導從咖啡館到咖啡園,從一杯咖啡到一顆豆子,從技術工具寫到浪漫精神,只要跟咖啡有關他都寫。他在咖啡的世界愈走愈深,愈了解愈不滿足,咖啡界能讓他報導的愈來愈少,他愈找愈偏遠,愈找愈冷門,他愈來愈不在乎讀者要什麼,他愈來愈在乎的是:他到底在找什麼?
他到底在找什麼?
柴井康認為咖啡裡有一樣東西呈謎題狀,這東西叫他困惑又誘惑他。他走遍全世界的咖啡館後,知道這種東西不是每間咖啡館都有。第一次讓他體驗到的就是,十八歲迷惘年代的那個咖啡館。之後,在他採訪生涯裡,也幸運遇過幾次,他慢慢發現那種體驗很神奇地只會發生在某些擁有特殊氛圍的咖啡館裡。二十七歲那年他突然頓悟,人們會對咖啡如此著迷的原因,很可能就存在這個謎團裡。他稱之為:咖啡謎。
「你可以不知道咖啡豆從哪來?但你會期待那杯咖啡能帶你進入某種渴望又未知的祕境……」柴井康如此對自己說:「渴望又未知的祕境,沒錯!這是所有咖啡迷都曾有過的感覺。在一杯咖啡裡,我們渴望得到的是我們從不知道的答案!當我們身陷無論哪種煉獄時,會渴望手裡握著的那杯咖啡,可以把我們從地獄拉回天堂!也許是靈感乍現、找回自我、發現愛情。但為什麼?為什麼咖啡可以帶我們到渴望又未知的心靈祕境?咖啡是如何帶我們去的?用的是什麼方法?需要什麼條件?一定有什麼東西存在這中間吧?如果我們可以知道這些條件,就不會再花錢走錯咖啡館,喝到那種去不了祕境的咖啡了!不是嗎?」為此,柴井康以身為咖啡記者的使命精神,下決心要為所有咖啡迷解開這個咖啡謎!
七年來,柴井康已深入發現咖啡謎只會誕生於某一類咖啡館,他稱為:祕境咖啡館。這類咖啡館的老闆透過幾近詭異的地點、價位不明的心理戰、加上極端的開店時間等來精選他的客人,而不是任由客人來選他的咖啡館。他們的咖啡是為了某種理念和信仰存在。為了給予和分享他們在咖啡中找到的那份不可言傳的東西……也許就是:咖啡謎。
「不可言傳的東西……」柴井康認為這基本上還是透過某種巧思與介面來傳遞。祕境咖啡館的老闆都有十分偏執的怪癖,從咖啡豆的嚴選到不傳的手工點心、莫名堅持的精準工序和不能理解的用餐規定、神祕空間設計再加上私藏音樂品味,這還不夠,還要加上門面陷阱,有的你根本找不到門,再用未準備好招待十二歲以下小孩,和禁帶手機電腦等不人性條件來擋掉百分之九十的消費者。為何有人要把咖啡館搞得沒有人想進去?不,還是有人進去。會進這類咖啡館的都是同類的人。這些設計都是為了讓咖啡館進入某種獨特氛圍,營造一條讓心靈通往祕境的神祕通道。像這樣層層用心的設計,一個不小心就會被破壞。像大自然一樣,一個不對的聲音進去就失去寧靜。於是祕境咖啡館老闆們說:「像這樣的東西,不是每個人都需要。」
柴井康說:「我同意。」
這些祕境老闆們對自己、對咖啡、對客人同樣嚴苛,不對的人他真的會掃出去。這些咖啡館都不想公開地址、電話,甚至店名,他們根本希望愈少人知道愈好。就是有這樣的咖啡館,堅持著某種信仰,用某種儀式性喝法,保護著咖啡裡某種古老的精神。在那樣的地方你可以感覺到咖啡的神聖與魔力,藉由精煉手法粹取咖啡中最純粹的魔力來升華自己,得到休息與蛻變的原力。但真的很抱歉,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去。祕境老闆們又說了:
「需要的人自然會找到,不需要的人就不用讓他們知道。」
於是,柴井康只好把這些咖啡館收錄在一本叫《不能說的咖啡館》的書裡。書中將只提供咖啡謎誕生的條件,不提供祕境咖啡館的地址、電話和店名。不過,這只是他的打算。
「把這些咖啡館報導出來,我相信很多人會不辭千里去打卡。好吧,是有賣點。如果你在年底前能找齊十二家這什麼……祕境咖啡館?我就讓你出書,幫你在辨公室留個位子。否則,你應該很清楚,現在外頭比你能跑的小伙子多的是。」新老闆如此說。
今年九月,柴井康待了十四年的雜誌社被更大的集團併購了。他頓時從資深員工降為待除名單。他拖拉了七年的個案《不能說的咖啡館》再也得不到原主管的支持。三十四歲的他,若還想利用出書,弄個辨公室的位子,安定下來結婚生子……機會還是有的,只是時間有限,理想必須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