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要學懶得教,小孩才能自己學

2018/12/24閱讀時間約 5 分鐘
這篇是《懶得教,這麼辦:培養獨立自主的全自動孩子,百善惜為先的教育筆記》的推薦序(好長的書名 XD)。把這篇推薦放進專欄,不是在呼攏讀者,實在是我在教學現場所遇到的問題與思考,與盧駿逸這本書所以談的東西非常接近。
以下是一堂4-6歲小孩文字課的課堂記錄,我想透過這個記錄來說明我所知道的「懶得教」,以及我在「懶得教」裡面的發現。
《懶得教,這麼辦:培養獨立自主的全自動孩子,百善惜為先的教育筆記》書封。
作者:盧駿逸。圖片來源:遠流出版
最近在帶四到六歲小孩的學認字、寫字。我想這是沒有孩子的我,最接近盧駿逸的時刻。這篇推薦,我就不再重覆盧駿逸書中的內容,我想談談在我自己的課堂上,或許能與駿逸的經驗相呼應的部分。
2018年10月,我開始帶一個自學團體的文字課,從第一堂課到我寫這篇稿子的現在,過了十週。我發現,十週後的現在,我腦袋與心裡所關心的事,已經跟第一週完全不一樣了。第一週我想的是,要教什麼?怎麼教?十週後的現在,我發現當我真的把小孩當作學習的主體時,「教什麼」與「怎麼教」,已經不是我最關心的事。在試著放手的過程中,我發現小孩自己會去發現與學習,而關於「學什麼」與「怎麼學」,將回到他們自己身上。
聽起來好像有點不切實際?我來舉個例。
先說,我前面說「試著放手」,其實是不得不放手。因為當我決定要小心使用大人的權力,自然不存在課程會往我的期待走這件事。我的意思是,我其實也費心備了課,期待課程結果如預期發展,但問題是,小孩對那些東西的反應,不會完全符合我的期待。
比如某次課堂,我準備了「字的家族」的文字遊戲,嗯,遊戲內容我就不詳述了,直接說結果──小孩玩了一下下後,就有人說「我現在想要寫字」、「我想玩上次那個動物牌」。我想好吧,「那你們想寫字的,你們想學什麼字,跟我說……」想寫字的小孩說,「我的字盒子裡面已經有很多字了,我想要先自己練習……」我說那好,那你們慢慢練習,我來陪另外兩個小孩玩文字遊戲。
兩個想要練習寫字的小孩寫字,兩個想要玩文字遊戲的小孩玩文字遊戲……但寫到一半那兩個本來在寫字的小孩突然跑去吃布丁了,我想著,嗯,要把他們叫回來嗎?還沒下課耶!當我正這麼想的時候,小孩回來了。
我觀察那兩個小孩,看起來還想寫字,但心情好像已經受到布丁影響而有點浮動;而另外兩個本來在玩文字遊戲的小孩看到布丁,也跑去吃布丁了。我想著,我是要現在先下課呢?還是要跟他們談談上課公約的事(小孩自己訂的公約,但關於「公約」又是另一件可談的事)?我正這麼想著的時候,我看見小孩A手中的布丁,我突然問他:
「你知道布丁怎麼寫嗎?」
「布丁?布……是不行的不嗎?」
我說不是耶,是別的ㄅㄨˋ。
A說,那是剪刀石頭布的布嗎?
我說對,是剪刀石頭布的「布」,「然後丁,是甲乙丙丁的丁」,我在黑板上寫下「布丁」兩字。
我一寫完丁,A就說,是丁丁藥局的丁嗎?
哈,真會聯想,我說對,是丁丁藥局的丁。聽到A說丁丁藥局的丁,我發現所以小孩其實平常都在看招牌啊!他們平常就在認字了,他們不是只有在文字課的時候學習認字。
因為A說的剪刀石頭布的「布」,丁丁藥局的「丁」,我突然想到或許可以玩文字接龍的遊戲,而這並不在我原本的計畫內。
我開始這個遊戲,而其他小孩也加入了,「丁丁藥局的局,局,局可以接什麼?」「橘色」「好,橘色。那色,色什麼?」「色彩」「好喔,色彩,那彩什麼?」「彩虹小馬!」「好喔,彩虹小馬,那馬可以接什麼?」「馬偕醫院!」
除了小孩A,小孩B、C、D、E也加入了文字接龍的遊戲。我從他們接的詞發現,他們接的詞多半從自己的生活出發,比如街上的商店「丁丁藥局」,平常在看的卡通「彩虹小馬」,爸爸工作的地方「馬偕醫院」。
我想透過這個例子來說明,學習對小孩來說,是不分課堂跟日常的,而或許學的更多的時候是在日常。我這樣講,可能有人會提出質疑──你說學習存在於日常,但大人真的可以不用替小孩安排課程嗎?那你們又為什麼替小孩安排課程呢?這又是另一個複雜的議題。但我想先說的是──作為與小孩有關係的那個大人,不論是父母還是老師,就算不斷地提醒自己放寬心,但似乎還是會擔心──「他們這樣真的有學到東西嗎?」
我不是父母,我還只是個老師,我就能感受到自己對小孩的諸多期待──所以更不要說到那些身為父母的大人對小孩的期待了。因為期待,大人總是想為小孩「多做一點」(我也總是希望小孩能多學一點),但因為期待而多做的那些事,真的是為了小孩好?還是為了不讓自己擔心?
駿逸在書中談的是教養──別急著教小孩什麼──「如果我們期待小孩成長為獨立自主、能為自己負責的(大)人,怎麼能不讓孩子有練習決定並承擔結果的機會呢?」將駿逸談的東西拉到我自己的課堂,我正在經歷與學習的也是──別急著教小孩什麼,我是不是真的能放下「要教給他們東西」的壓力,我是不是能夠真正相信小孩自己就擁有學的欲望與能力?我是不是能真正成為他們學習過程的陪伴者?
但這件事情其實並不容易──駿逸說「懶得教」,意思其實是要努力不教;因為我們這些大人,已經都被教成無法懶了,現在要我們懶得教,將學習的主動交還給孩子,對大人來說實在是很難(我正在學習)。
可是,「大人要學懶得教,小孩才可能自己學」,我是這樣相信;我有沒有可能「成為他們的同學,而不是老師」?這一題實在太難了!但我很想往這個方向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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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瞇
廖瞇
廖瞇,認為生命中所有經歷都影響著創作。大學讀了七年,分別是工業產品設計系與新聞系。畢業後賴以為生的工作一直與文字有關。2013年移居台東鹿野,繼續用文字過著生活,養活自己。著有詩集《沒用的東西》、長篇散文《滌這個不正常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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