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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從文明倖存—「鏡文學驚悚劇場」

2019/08/06閱讀時間約 3 分鐘
即將在Netflix等平台上映的「鏡文學驚悚劇場」是包含七部各約半小時左右的劇集,類似《黑鏡》或《愛X死X機器人》,有同主題下展開的一系列獨立作品,既是一次採集多個類似極短篇的創意展現,也是不同點子之於同個題目的相互激盪。
名為「驚悚劇場」,但並不只是用「驚悚」的娛樂性來貫穿,或者最初企劃索求有趣、強烈、那種扼住人倒抽一口冷氣的故事,但回到源頭思考,當代生活中是否也有「驚悚」穿錯其中?這些故事不約而同地指向生活的高速、稠密、幽閉所籠罩給人的窒息感,當閃爍的焦慮被推至極端,將催生情緒的狂想。原來,再平淡的日常裡都醞釀著足以瞬間毀掉一切的不安定因子。
我喜歡這些故事各自的巧思或原創性,影像的俐落與高效能,以及切題的科幻或奇幻氣氛,但一系列看下來,更耐人尋味的在於這些乍看跳躍遙遠的故事,每一個都可以回溯、對話於我們在現實裡或隱或顯的恐懼。
例如由沈騏執導,王仁芳編劇的《完美Lily》,講述一個平凡的上班族女孩,把追蹤的網紅女生Lily的Instagram帳號的貼文截圖,套個濾鏡微調,添上幾句心情小語,變成自己的生活記錄,由此吸引來網友的愛慕與互動。這小小虛榮所帶來的快樂,讓不如意的生活變得更可以忍受一點,卻因此引來了厄運……。
表面上,「盜圖」是傾毀的起點,但從故事一開始,我們已同理女主角所處在的絕望日常:滑著手機,看著妝容衣著講究的同齡女孩,在漂亮的咖啡店裡享用著擺盤精緻的下午茶,貼文下頭沒有盡頭的熱情留言、直播時幾乎淹沒螢幕的愛心表態、還有鏡頭外想必是夢幻工作團隊或男友視角。對比於在工作無聊、人心險惡的辦公室裡委屈討生活,只能偷偷滑著手機、斯德哥爾摩症候群般跟著丟出愛心、發送讚嘆的自己,要怎樣才不會自覺可悲?
截了圖,認真地修圖,不是為了詐騙什麼,而只是投射著想像自己真有一批這麼樣場景可以塗塗改改,然後,改了圖,入戲地將那個氣氛和此刻心境結合,塗寫幾筆真心話……。至此,我們看的是一個即將罪有應得的瞎妹,還是各種我們可以理解的妄想在引誘人墜入深淵?
因此,當故事急轉地變得黑暗,我們不再只在旁觀地看一個創意的迸現,而是不得不明白,所謂的「驚悚」,原來可能以類同面貌蒙上給和女主角一樣微弱的我們自己。
又比如由卓立執導,余佳穎編劇,由温貞菱與蔡淑臻演出的《打掃》,在如電影《禁愛世界》(Equals, 2016)般乾淨、高科技、無菌無瑕的全白世界裡,有個住戶為了即將到來的社區例行檢查,近乎歇斯底里地擦拭著一抹污漬。電影將這個狀態拉開;劇情低度,卻放進飽滿的情緒。
接到房東語氣冷竣的通知、女子遂強迫症似一次次陷入和不知道到底存不存在污漬的對峙……,這麼簡單的情節何以將我們的心懸高呢?恰恰非關那個看來無情的房東會做出怎樣的懲罰,重點在於,對女子來說,一個徹底潔白的世界,其實就是一個毫無寬容、將人的任何複雜與幽微一概覆去的格式化地獄,與其說是她預期自己將受到驅逐或哪種處置,不如說在整個過程中,她早已對無法為這個世界所容納、所珍惜,而處在自我審查式的預先絕望。
《打掃》的冰冷科幻影像與低限的情節,乍看並不與我們的日常直接對話,但我們卻接收到那個涵蓋許多方面的隱喻,被勾起自己為這個嚴整規訓的體制裡所加諸的各種各樣慢慢讓我們懷疑自己、討厭自己的灼熱。
「驚悚」究竟自何而來?或許我們心底深處都明白自己只不過是這個文明、這個生活的倖存者,而這份幸運,隨時都會被撤除,然後我們就會被吸進那個黑洞……。這些故事裡瀰漫的狂亂悚然,其實就是我們悲哀地在等待、覺得總有一天會發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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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每場戲都有個命運的機關】系列的寫作以電影或小說某一場戲為起始點,由此追究人的精神狀態、它們醞釀由怎樣的處境深河、為如何形貌的命運所盤旋……,以揭發其所來自與將發動的,所有可能的故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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