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與簡評:《糧食戰爭》

2007/12/31閱讀時間約 14 分鐘
本書《糧食戰爭》,作者為Raj Patel(拉吉‧帕特爾),一本探討糧食問題的書。正如劉必榮教授的導讀一樣,若只看開頭,會以為這是一本講述國際關係的著作,但深入閱讀後會發現到,這本書從糧食的生產到消費者端都一併討論,試圖要解釋當今世界上的糧食問題。


內容簡述


先抱怨一下,筆者不懂的是,這找楊儒門跟趙少康是要導讀甚麼?趙少康根本只是照著書說話,楊儒門本身算是農業體系中的弱勢者,正如同國家政策制定,不會聽一個農夫的制定一樣,這種橫跨五大洲與糧食體系上下全體的書籍,嚴格來說要找農業專家或是政治學者。抱怨完了,進入內容的正題。
這本書分成三大部分,可以用「現象觀察」、「食品業現實」、「消費者」,簡單說就是把產業鏈從頭到尾說一遍。
第一部分在前面幾章,作者試圖以一些例子來說明,當今世界各地農村的現況,並直指問題的中心所在。作者舉了雀巢咖啡當作例子,烏干達的咖啡農以每公斤14美分的價錢把咖啡豆賣給加工業者,加工業者以19美分賣到集散地進行篩選,這時候價格因為運輸上升到26美分,等到運送到倫敦的雀巢咖啡處理廠,價格上升到1.64美元,經過了跨洋運輸,這成本還不算高,但當雀巢處理完後包裝販賣,每公斤標價達26.4美元。如果作者到此為止就打住,開始批評大公司的貪婪,筆者就不會不會導讀這本書了。
重點在,雀巢公司不是慈善機構,他受到股東的支配,基本的經營策略就是低買高賣,所以努力壓低進價,盡可能抬高售價,這是理所當然的作法。真的問題在於,雀巢太大了,大到可以單方面的訂定交易條件,壓縮種植者的獲利空間,同時讓消費端選擇變少。或許,讀者會問,那消費者不會去選擇其他產品?或是說製造商不會選擇賣給其他人?作者指出了一個現實,那就是從生產者到消費端,基本上的權力集中狀況是沙漏狀,也就是說有成千上億的消費者,還有數以百萬的生產者,其中的加工、中間與進口商數以萬計,但中間的買家只有幾百個,也就是如雀巢這類的公司。這關鍵不在於這種行業不好賺,而是這種買家的角色,是一種規模經濟,資本越大越玩得起。
這其中的關鍵在於,交通、運輸物流的成本,要把某國的便宜商品運送到另外一個國家販賣,可是很高的,只有規模大的公司才可以盡量攤平這種交通成本,一般的小公司很難這樣做。這也是作者要說明的,那就是當這其中的跨國公司大到可以影響遊戲規則呢?大到可以影響政策走向,不理會消費者權益?這是作者第一部分的重點,之後的農村狀況,不過只是重覆相同的痛苦,自殺的農民與痛苦的業者,作者要說明的是,逼迫農民的是債務,是因為他們窮困,窮困的理由常常不是單純的供需問題。作者要引導的結論是,這是一場國家與企業結合的遊戲,西方國家利用國家利益為名義,強迫窮國消費與接受不平等的交易條件,並讓窮國生產富國所需的產品。作者努力的在2-4章說明了一大堆的例子,其實只是要得到其第一個重要結論,那就是這些生產者受到跨國企業、富國集團的壓迫,而這些力量是非市場性的。
第二部分是介紹食品業,其實這部分的論點,就是來自第一部分的結論,作者指出各大企業利用各種力量來左右市場,其中最知名的就是貿易協定,貿易協定看似推進了自由開放,但對窮苦農民而言不諦於災難,而這個組織就是作者所稱的跨國農業企業。這些大企業已經控制了生產、分配與行銷、資金管道,並操弄著國家利益,並想盡辦法操作當事國的各種問題,好從中取利。作者的意見很清楚,市場力量透過合併來加強,當某企業要被合併的時候,他們會以效率的名義,同時以政府不要干預自由市場為理由加以挽救,如有必要還會酬庸協調的官員。
這一部份筆者認為寫的很糟,問題不在於作者對食品業的解析不夠確實,而是這些分析精密又如何?當美國宣布要減少動物脂肪的攝取,這是蔬菜油業者的勝利而不是科學的勝利,這不是有說等於沒說?在第六章中作者強烈指出,綠色革命帶來的並不見得是好處,雖然單一產能確實提升,但是作物的單一化,以及特殊條件的生長,有其他方面的損失,這連帶造成可耕地的過渡灌溉導致鹽化,更重要的是這種單一作物栽培破壞了生物的多樣性。再說農民的生活,雖然確實產量提高,但由新的耕種方法風險大,所以平均負債還是上升了。作者也指出像是印度的問題,旁遮普省生產絕大多數的糧食,但其他貧瘠土地的省分才是食物體系的支柱,雖然綠色革命提高了產能,但平均的攝取熱量卻降低了,又由於廢止了公眾配給系統,所以饑荒反而蔓延更廣。作者在這一部份指出的真正問題,在於窮人不是沒有糧食吃,而是買不起食物,也就是回歸到薩克遜教授所言,貧窮才是關鍵。
作者在第七章,解釋了巴西黃豆的栽種,這部分與前面章節一模一樣,這章不同於前面的是在後面提到的,新的社會運動,作者宣稱巴西的無地農民運動,都是自願加入也可以自由離開,其重點就是每一個人都親身參與食物的生產與製造。作者並以此為對比,對照了虛華的巴西黃豆業。這裡作者要說明的,是消費者只有自己了解、或生產食物,才能得到真正的自由與解放。
最後一個部分,就是從超級市場開始,作者從歷史開始,說明了百年前的商店街景象,與超市林立的今天做比較,從而得到超市塑造與改變了消費者習慣的事實。其中作者舉沃爾瑪當作範例,其中訴說的大量生產與物流就跟前幾章一樣,作者要提出得是當沃爾瑪記錄了消費者的習慣,就可以重塑與掌握消費者。同時作者也指出沃爾瑪各種惡行,包括歧視女性在內,有幾十項正在法院的官司。同時,把地點拉到南非的超市,當地的居民抱怨大型超市不願意購買當地的作物,反倒從遙遠的地方進貨,這訴說了大型企業考量營運的本質還是獲利,所謂的服務與回饋都是表面的。再拉回到加州,作者舉出了人民雜貨店當例子,並認為這套規則未來可能重塑新的食物體系。
當在最後,作者更結合了瘦身行業,來進一步解釋食品工業的問題,當高熱量易胖的食品進入社區後,哪一些人最倒楣?答案是窮人,因為他們只有簡單快速的選擇,所以速食產品變成主流,這些高熱量的食品可以提供飽足感,但就營養角度來說是不夠的,所以反倒是窮人易胖,他們在長時間工作與高熱量食物下健康越來越差。同時瘦身產業形塑了另一種的價值觀,意及怎樣的身材才是好的?作者要說的是另一種的循環,食品業讓你越來越胖,瘦身業則接手下一步來把你瘦下來,你猜怎麼著?大的食品業者併購了瘦身公司。簡單說,就是一連串的矛盾,而這些矛盾來自於市場力量的扭曲,扭曲則是因為大型企業形成的卡特爾,聯手操控了你我的消費習慣。


簡評


這本書無甚高論,基本上可以視作為左派的基調,但其中引用大量資料與例證,強化了立論薄弱的基礎,使整本書變成一個相當有「重量」的作品。但其實其中觀點說到底,就是兩個簡單的基調,其一是「不公平」,其二為「不合理」,但到底怎樣是公平?怎樣是合理?作者其實都沒有明確的定義。這是很有趣的事情,作者可以舉出食品業前四大公司的壟斷比率,來佐證食品業被這些跨國企業所控制的事實,卻提不出到底要低到多少才是合理的。
確實,烏干達咖啡農的慘況,就以一般的經濟學理論來說,他們可以選擇不賣給雀巢,去賣給願意出高價的,這很實際但卻做不到,理由並不是供需問題,問題在於烏干達的咖啡農地只能種咖啡,其他的作物都不行,所以他們只能選擇種咖啡,但問題在於世界上還有其他地方可以種咖啡,價錢還可以更低廉,就以競爭的角度來說,烏干達農民當然沒有能力去進行供給端的抗議。但問題真的是出在雀巢的貪婪嗎?作者也說很白,雀巢公司不是慈善企業,他們只是根據企業生存的「利益」原則在辦事,那麼問題在哪?說穿了,問題出在競爭上,今天全世界的咖啡都只能在烏干達種植,那可想而知烏干達咖啡農當然可以積極抗爭,問題在於可以種咖啡的地方太多了,照道理說這些咖啡農應該轉行才對,但受限專業技能與國家建設的問題,他們只能選擇農業,而農作物的選擇又少的可憐,變成只有咖啡可以選。所以真正的問題,恐怕不是這麼單純。
如果我們進行比較,那麼應該拿去比一百年前烏干達當地居民的生活,是否因此得到改善?很可惜的作者沒提,他提的這種落差是在印度。但這也有可議之處,印度的廣大農民生活的越來越差,真的是單純的糧食問題?可以歸罪到綠色革命?筆者不打算說的太明白一點,但對這問題有關心的讀者,可能已經想到了人口增長的問題,印度的人口成長速率超過中國很多年了,多一個人就多一張口吃飯,所以平均攝取量的降低以及貧窮,真的只是因為轉換作物與政策轉變?作者在此有嚴重的誤導之嫌,似乎在沒有這些改變前,至少印度的窮人還可以吃得飽。要比較應該是要以人口增長與糧食增長的量去換算,還要比較城市與鄉村的增長率,多方比較才能得到比較初步的結論,例如是否因為都市發展與鄉村發展的差異產生?還是這只是單純的運送體系出了問題?作者的說法,很像是描述一種古代桃源鄉的作文。
其次,物流體系的問題,確實是隨著運送距離而上升,而且運送的過程就跟化石燃料業有關連,作者想要描繪的是一種多種利益集團的聯合行為,但說實在話沒有說服力,運輸業者罷工導致倫敦的超市食品被搜購一空,並不能說明這個體系很脆弱,反倒是說明了這個體系的重要,以倫敦大都市來說,今天蘇格蘭的農產品進不到市區,是否為了未雨綢繆,以後就在倫敦近郊栽種就好?那麼要多大的區域栽種以供倫敦全市民的需求?這些區域的運送方式呢?如果運輸業者不願意,難道代表大家開車去當地買?如果不是,難道是要用人力推車推?如果……
相信讀者已經看出其中的矛盾,今天的大都市發展,與古代的城市發展基本概念是相同的,都是以降低單位農業生產人口,來增加其他專業人口的量,進而促使商業乃至技術的發展,反過來做比較好嗎?
作者指出的幾個大問題,其中就包括了物流系統,作者指出只有規模大的公司才能夠壓低這種跨州的運輸,這說的很確實沒錯,但問題並不是出在這。時間拉回大航海時代,那時候的跨洋貿易,為什麼幾乎沒有現在看到的農產品?只有胡椒、荳蔻等香料為大宗,異國水果是相當高貴的奢侈品,一般老百姓根本就沒得奢求。說穿了就是成本問題與時間問題,那年頭可以搞大船隊的幾乎都是國家特許產業,要直接繳銳給國王的,一般商人一兩台船,航行時間動輒數個月,讀者認為運送小麥跟啤酒的利潤有多少?再說,除非是可以長期運送的,不然多半的作物根本不耐幾個月的運輸,所以那時候的食物體系,一般日常的主食幾乎不出本地百里的範圍,是一種不得不的作法。作者在最後的部分指出,我們的消費習慣被左右,食物的多樣化反而減少,這種講法其實大有疑問。
作者在最後的章節提到,因為罐頭等長期運送的方法被找到,所以長期運送成為可行,其實真正的關鍵恐怕是出在現代船隻上,現代的船隻有冷藏設備,噸位也遠比以前的大帆船大的多,內燃機動力的航速可以降低風與海流的影響,新的航線也可以被規畫出來,更不提幾條運河的開鑿降低了時間成本。我們只要拿中國山東當例子就好,為什麼當地居民把蘋果整堆的堆在路上?因為沒有保存方法,只能堆的大一點,讓裡面的壞的時間拖長一點,但為何台灣超市可以看到美國蘋果,卻看不到中國產的?將這些因素歸咎到跨國企業的貪婪,實在說不過去。
再者,運輸業的化石燃料產生的污染,形成的額外成本沒有被估計到產業損失中,這是行之有年的商業作法,百年前內燃機開始使用的時候,誰會去注意到所謂的碳成本?所以這個問題跟作者要努力證明的正好是兩件事情,正視現在農民的困境跟扯到碳成本根本是兩件事,要說服居民購買城鎮附近的作物,有更好的說法,而不是提出多餘的碳成本這種概念。更不提作者要說明糧食跟國家利益的牽扯,這更是多餘的,因為要把跨國企業的利益包裝成國家利益出口,除了糧食還有更多可以提的,包括武器輸出與礦產輸出等等,有欠一個糧食作物?這不過說明一個普遍現象,也僅僅只能說明這只是國家強弱的問題,不然今天換成非洲國家很強大,那豈不是作者要反過來替美國與英國辯護?解釋現象跟找尋解決方案是不同的。
作者從頭到尾都沒有舉出具體的方法,他只舉出幾個如無農地運動與一些小型市場的例證,來證明某種模式也行的通,但這不正好是右派在罵的,根本就沒指出到底要把這種經營單位分割到多小才叫做合理。也許對無農地運動的人來說,每一個人各司其職各取所需是很好的作法,但相同作法作者要不要在他的辦公室外面自己做做看?今天一個從倫敦政經學院、康乃爾畢業的博士,絕對不會弄到自己下田耕作,他自己八成也不會天天回家燒菜,這不正好說明現代社會的基礎,也就是分工的概念嗎?
真正值得我們注意的是作者敘述的現象,這是真的很血淋淋的景色,無論是美國還是巴西的窮農民,都因為失去田產與負債而自殺,非洲小農被迫在很小塊的田地耕作自己用不到的作物,這也是現實。但指出現實不代表問題可以解決,問題可能更加的複雜難解。作者不斷強調跨國企業與政府官員的共謀,要來說明跨國企業不受市場力量干擾的事實,這也許正確但卻不是正確答案,因為這說明的是政治制度的運作,還是權力結構的根本?如果是政治制度,那麼作者犯了沒有設下條件的錯誤,美國沒有跨國的國營企業,但不代表其他國家沒有,難道一個窮國當地的大企業,就不算是這個結構的共犯?如果大企業都是共犯,那麼企業要大到多大才算?為什麼當地的加工業者不算、運輸業者不算?而且作者也沒把一種可能性說清楚,那就是當跨國企業都垮光了,這些中小型當地業者,會不會幹出一模一樣的事情?如果這是權力結構的結果,那麼不過說明了人類幾千年來都沒變過的事實,作者的呼籲不過是「非既得利益」者的呼喊,卻沒說當既得利益者消失,是不是就天下太平無事?
這篇導讀,筆者提出很多的問號,希望讀者可以買回家後想一想。這本書也許很左派基調,但基本上的觀察大體都正確,也指出很血淋淋的現實。筆者並不是反對,也不是支持作者的論點,筆者在這方面的態度一貫是
「工業革命後的工作機會確實比以前多,平均收入與生活水準也提高,但那些失去工作的手工紡織業者,他們與其下一代,絕大多數都沒辦法翻身,窮困到死。」
整體與個體的利益,本來就是數千年來難解的習題,筆者並不認為有完美的答案。要問筆者對這本書的一句總評,筆者的回應是:
「資訊不對稱」
答案與解決方案也許就躺在那,只是我們願不願意去面對自己的怠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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