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船沉了之後

2020/03/17閱讀時間約 5 分鐘

Photo Credit: Insung Yoon on Unsplash

最近常常有個回憶湧上心頭，十年前我在美國波士頓唸一所專門訓練管顧著名的商學院，這間學校最大特色就是每堂課、每個學期都要組4-5人團隊完成課業專案，團隊組成統一由學校安排，不能挑選好友，同一組內也幾乎不會遇到說相同母語的人，換句話說，學生都被迫和來自世界各地的同學一起團隊合作，目的是要確保這一年內，必須主動或被動地順應各國文化思惟與跨國溝通協調的能力，唸書的這一年，確實是我人生跨向國際的轉捩點。

還記得迎新那天，我們在波士頓郊區的小島Thompson Island與新同學/組員第一天認識，大家還懵懵懂懂想要大玩一場，殊不知即將迎來第一場震撼新生訓練，當時我們組的成員有印度人、西班牙人、日本人、阿根廷人、和我台灣人(唯一女生)，各地口音都還來不及熟悉，就必須展開一連串的限時闖關活動，闖關內容不只是體力，更是一場智力與團結力的挑戰，此外，到了最後一關，團員必須要用現有的材料如竹棍、藍色塑膠水桶、麻繩等，建造一艘小船，這艘小船要能承載組內三名成員到海中央取得浮標，並順利回岸，才算完成，當我們走到這最後一關時，已經是班上算晚的組別了，能拿到的材料也比較差(比方竹棍長短不一、水桶破蓋、麻繩短之類的)，加上多數男生有理工背景，印度人希望能畫藍圖，阿根廷人極度悲觀之類的，我們一邊吵一邊組船，就在大家以為組好了要趕鴨子上架時，船一舉起就散掉了，當時的我們沮喪到了極點，接下來的對話與發生的事也讓我印象之深：

印度人：我就說要先計劃好吧~浮力要最大化要從點線面#$@$&)(*)*&%%#$ ，這件事不可能完成的 (於是他就離席了，我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
阿根廷同學：我從一開始就覺得行不通，材料都好爛，我們得面對事實 (他一個哀怨的臉，就在旁邊坐了下來)
日本人：呵呵呵~應該就這樣了吧~I think that’s all! (傻笑後也跟著沉默)

我還跪在散掉的小船邊，抬起頭看那西班牙人不疾不徐地在捲麻繩。

我：你在幹嘛？
西班牙人：收繩子呀，不然亂亂的 (大家不玩了要把玩具收一收才好)
我：不行，你們這些男生全部給我重組，我們重來，不能放棄，我不接受。(當然是叫不動，但依照我的做事時的硬脾氣，沒人做我就自己來。)

他們看到我一個女生在拉繩子，東拉西扯怎麼也不像樣，於是又回來幫忙，在很短的時間內，我們又組了一個搖搖欲墜的小船，也沒時間了，我堅持一定要出船！

阿根廷人：我的腳小拇指受傷了，不能跟你們同行，但我能在這裡看著大家
印度人：別鬧了，這種船，我不會游泳，別派我去。
日本人：呵呵呵，好呀~試試看，我會游泳
西班牙人：好，我上！ (可以玩水當然好)
我：好吧~那我就當那第三個

我們成一直線坐在破船上，日本人(奪標人)、我、最後是西班牙人，光榮出船！可想而知一離開岸邊，水深過人的距離，我們的船就解體了，那一刻日本人大喊：「不行了」，他就跳船游回岸邊了，我當時在水中，尷尬跟西班牙人說：「對不起，我不會游泳！」這西班牙人可傻了，冷冷地說：「那妳抓竹竿吧，我送妳回去。」就這樣，在我看來，這一場鬧劇讓我們瞬間成了班上最窩儾的一組。

成果發表的那一刻終於來了，每組都要報告這一天的結果，雖然我們覺得丟臉至極，但有趣的是，學校可不是這樣看我們的，他們認為我們失敗了能再站起來，一直努力到船沉的那一刻，勇氣可嘉，並鼓勵我們發表感言。

多謝日本人的機智與日式特有的誇張幽默，我們這樣開始：

日本人：今天我們見證了偉大的一刻，大家今天親眼看到鐵達尼號的興起與殞落！ (話一結束，全班歡呼聲四起)
印度人：我就知道我們做得到！
阿根廷人：當初就是我說不能放棄！
西班牙人：#@%*(&%#，我很以大家為榮，這遊戲好好玩！
我：我很開心，我們做到了！ (心中OS：這樣算是有把作業交出來吧!?鬆一口氣)

下台後我才驚醒的問西班牙人，當初不是我堅持的嗎? 他們在說什麼！西班牙人只是笑笑地說「對呀，我記得，但是沒關係啦，反正現在事情都完成，大家都很開心就好，接下來還有好多團隊合作耶。」，所以我也閉嘴了。其實我最後也記不得那天的第一名是哪一組，但我敢說全班都記得新生活動中，有一組創造了令人難以忘懷的”鐵打泥號”。

後來我們再也沒有提起當初可能的爭執，沒有人挑起指責，反而更清楚大家的個性，團隊合作截長補短，當初自以為萬能的我，也曾躲在這個團隊的羽翼下完成了一些我不擅長的作業。

後記

這也是我和我先生相遇的過程，萬萬沒有想到在鐵打泥號的相遇，竟會引領10年後的我到馬德里生活，經歷這場世紀大瘟疫，在疫情大爆發前，所有華人們便一直對歐美當地示警，要小心疫情爆發，更多提倡要細看台灣經驗，但就在昨天，我聽見了西班牙好友圈有夫妻中標(我們最後一次見面是聖誕節前)，家中一個四歲娃和一個未滿一歲的嬰兒，醫院檢驗量能不足，無法確診也無法收病患，他們只能共同在家隔離，什麼口罩、酒精物資都沒有，聽畢當下心中只有不捨，說不出口的"你當初怎麼不聽勸"，最多也只能交代要吃營養一點，祈禱他們盡快康復，這時候才明瞭，我們和這個世界已密不可分，這就是一場全球瘟疫，沒有你我，也無須多言，眼前的壞或許不是壞，眼前的好也不見得都好，到頭來我們還要與世界一起團隊合作，在此之前，大家多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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