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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型正義的三種姿勢《借問阿嬤》、《錢江衍派》、《第六十九封信》

2020/03/24閱讀時間約 8 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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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謂正義?正義是對惡的打擊,但正義與復仇不同,正義要有理性的尺度,但僅有理性是不足的,要讓強盜頭被施行正義,要有更大的力量,比如說強大的英雄,或者國家的力量,然而當國家犯錯時,又有誰可以去揪錯?所以轉型正義對國家而言是一種事後對自身歷史的反省,且往往伴隨政權迭代,然而作為國家成員的國民之位置呢?

《借問阿嬤》

這是三種姿勢的第一種,也是三部片裡我最喜歡的一部,關於記錄片如何作為一種打開受訪者與記錄者內心的鑰匙,使得受訪者與記錄者在拍攝過程獲得了成長,這或許使得拍攝變得不那麼掠奪性也那麼單向性,更重要的是本片有一種歪打正著的樸拙,本來想要達到的目的雖然只是淺淺的達到,但意外性的獲得更多與原本目的在同一時間軌跡上的東西,於是本來是要記錄過去的(訪談過去事件)變成記錄當下(當下者之反應),在借問阿嬤的同時,也借問了自己。
三位阿嬤被孫子聚集在一起,來談論二戰時的經歷,她們分別是英國人、德國人、猶太人,英國人與德國人對立但曾與德國人同盟,德國人迫害猶太人但猶太人是他們的一部分,猶太人不相信英國資本主義卻依賴英國拯救。三人間的關係是有戲劇張力的,這是很聰明的設計,你可以看到這部片從一開始就有好的開頭,她們不需要劇本,她們不需要去扮演某人,她們只要去探索自身。
同時,孫子們也利用著自己與阿嬤的親密關係,深入探勘各自以為很熟的阿嬤。
由於是祖孫互動的關係,這部片的情節是自然的,三個拍攝者也有很好的默契確切的知道自己要拍什麼,而且他們的拍攝者也知道他們要拍什麼,其中一位阿嬤就直接戳穿他們要把三位聚集在這裡的計畫,年輕人起初是以打打鬧鬧的性質來挖掘奶奶們的故事,包含曾經是解碼員的英國奶奶、曾經是教師的猶太奶奶、曾經是舞者的德國奶奶,但他們聚在一起的時候你可以發現英國奶奶與德國奶奶之間那濃的化不開的矛盾。
「她當然覺得她是對的,但是難道英國沒有向全世界殖民嗎?」
私底下這位德國奶奶向孫子抱怨,而我們也可以看到,這位孫子在拍片過程中越發越不自在,他知道自己的奶奶其實比她所承認的更投入納粹德國。
同時很奇怪的是照理說猶太奶奶應該對英國奶奶更有好感,然而她卻是與德國奶奶更為交好,兩人甚至用視訊聊天,你可以看到德國奶奶是盡力的想要討好猶太奶奶,我們不禁納悶,身體上的迫害與信仰上的迫害,或許後者對猶太奶奶而言更嚴重,因為共產主義(或者更輕微的社會主義)的破產, 讓她遺憾終身,但她也不想完全認輸,所以跟英國奶奶的對話並不順暢。
而英國奶奶也沒有在公開場合談論她的黑暗秘密,包括十六歲時私下愛慕希特勒以及曾經因為解碼成功而使自家軍隊誤擊一艘從敵國返回載滿自家人的飛機。
電影最後,死亡降臨在英國奶奶身上,遠在一方的德國奶奶似乎也感應到了。
我喜歡《借問阿嬤》的坦承,關於和解其實沒有這麼容易,而人與人之間的縫隙比想像中的多,與其用力讓其完全密合,不如放任其自然生長,我們需要一種強制性的對話,但不需要一種強制性的和解。
無論任何理由,任何要求當事人和解的權力都是可憎的

《錢江衍派》

《錢江衍派》玩的套路其實跟《借問阿嬤》有點像,只是再更做作些,這個做作來自於一種對失敗的推崇,其實失敗沒什麼好推崇的,除非失敗的姿態是美的,那麼就是推崇姿態而非失敗,另一方面來說,《錢江衍派》又形成了自己的一派美學,如果說在《借問阿嬤》那裏,談的是一般國民如何在歷史大事件時與政治如何攪和,《錢江衍派》則是在談一般國民在歷史大事件時與政治如何疏遠。
白話一點說正是,當他們扮演的那些人在為政治犧牲時,他們在哪?
四位作者王李黃廖應該是沒那麼不安好心要來進行這種提問,因為這樣的提問實在太殘酷,然而如果意圖不是如此的話,這部片就更無可觀之處了,因為在片中其他比較精緻的部份反而是比較多餘的部份,你甚至可以說片中所模擬的「施明正」的故事只是個釣餌,用來釣出這些一般國民對政治事件的看法,這些看法是粗糙的,但卻是真誠的。
剪接的一個好處是,能夠拯救沒有想法的拍攝,《錢江衍派》正是如此受惠於剪接,對四位父親的跟拍,他們想要挖取一些東西,結果卻發現父親身上無物可挖,而僅有一種歉疚或者無語,他們是國民,不是那些受害者,也不是加害者,甚至連旁觀者都稱不上,而是在之中而無所感的那些人,他們要到了一定年紀才發現當年自己是被「騙」了,於是他們的位置被滑動到受害者,在此之前他們只是經濟動物,作為零件運轉而不知覺國家。
國民黨白色恐怖對好幾個世代的影響在本片裡最為明顯的乃是,國民被變成一種經濟動物,對政治毫不關心,然而政治人物一旦不被監督,濫權就會越重,濫權越重,國民就越不敢監督,所以片中的訪談也是殘酷的,讓不是很懂影片的人去看一部被亂剪的影片,感受到「看不懂」的挫敗,但是這個看不懂的鍋不是這四位作者的錯嗎?
片中最暴力的場景無非是讓其中一位父親去叫奶奶來聽英文,這段場景的目的是什麼?羞辱奶奶嗎?父親對著拿著鏡頭的兒子念,而奶奶與疑似父親的兄弟被晾在一旁,並讓他們的不耐煩被鏡頭拍攝到,這是什麼?遲來的復仇嗎?因為前面父親談論到自己的父母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只要有賺錢就好,所以孫子用鏡頭來替父親復仇嗎?
只要用腦袋想想這一幕根本就不該出現在片中,除非這部片的目的就是羞辱受訪者。
如果說《錢江衍派》對於轉型正義有什麼貢獻,就在於它以一種跌跌撞撞的姿態,告訴了眾人,要去扮演、要去進入、要去訴說、要去評價,無論你訴說的姿態是美的或醜的,都有其必要。
然而去用一種譴責的高位姿態,去羞辱受訪者是必要的嗎?
或許該思考片為誰拍。

《第六十九封信》

這部作品僅有二十分鐘,就素材而言其實有拍長片的潛力,首先是六張犛的不公之墓,為什麼叫不公之墓?因為這些人是被公家機關殺死後亂葬在這裡的,但是這塊地實際上是有非法侵占國有地之嫌疑而要被鏟平的,只是政治人物不敢去處理,至於施水環的故事幾乎可以改編成另一種《返校》關於在政治動盪中被牽連的普通人,兩者之間是一種偶然的交會。
可是整部片拼湊的方式是錯的,呈現的效果是差的。
首先來談談語音處理,將語音倒轉這件事本身就是假鬼假怪的糟糕行為,這些罹難者是妖魔鬼怪嗎?還是說他們是「被妖魔化」的呢?我覺得只是一種偷懶而已,因為其他細節讓我認為並非是朝片中罹難者在白色恐怖被「被妖魔化」的方向處理。
再來將施水環特寫這件事說明了創作者的沒有主見,這裡有201位幽魂獨選施水環其實是奇怪的,因為施水環的性質跟201位幽魂有些有強烈左翼甚至政治性質不同,她是無辜被牽連進來的普通人,只是因為同學及藏匿左派弟弟而獲罪。
我們可以看到在六張犛亂葬崗這邊,呈現了白色恐怖的幾個層次,首先我們要問,擁有左派乃至顛覆政府的思想有沒有錯?也就是說這是思想自由的問題,再來的問題是組織來推行左派,顛覆政府的行動有沒有錯?這就是行動自由的問題,但是白色恐怖的核心問題就在於,以抗共之名,政府整個都亂套了,罪刑輕重完全失控,有些人涉入根本也是邊緣性質的,但也被判處核心涉入一樣的罪行,同時公私不分隨便亂抓人,並且在嚴刑拷打下讓犯人胡亂招供,讓許多無為之人也遭受牽連,而這是《第六十九封信》造成的誤區,因為它有很好的起點,關於不同程度涉入者的共同結局,卻也僅有起點,思想上的單薄也就算了,然而影音美學的處理則更加劣質,你當然可以說地六十九封信因為是空白,所以這一部影片蒼白也是自然的,然而我看到的卻不是一種要積極表達的蒼白,而只是一種失敗。
在《第六十九封信》裡頭,我們可以看到的是作者自身的設計意圖整個蓋過了事件本身,要知道無論是六張犛的亂葬崗或者是施水環本身都是很有味道的素材,然而這些素材卻被弄砸了,取而代之的是吵鬧的聲音,以及可有可無的影像,只要讓我們想想這部片裡文字與影像之間彷彿要踩到對方的腳之窘境就知道,此外,既然要特寫施水環,片名也叫《第六十九封信》何以直接從第五封信跳到第六十八封?既然本片重點在於以施水環的書信來反映某些作者認為我們所忽略的觀點或者事物,何以在最切題的書信何以如此吝嗇?這難道不是對施水環的二次處刑,因為她留下的書信雖被選為主角卻也因為被認為不重要而再被抹滅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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