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二舅媽──拼湊歷史的多面圖像

常常和學生說；有四種主題的電影一定好看。一是探討同志議題的電影，二是探討黑白種族議題的電影，三是探討二次大戰猶太人大屠殺的電影，還有一種是述說女性故事的電影（最近的一部電影「愛欺」（the wife）就是一例）。

上面這張照片是半個世紀前的家族照，剛好是六位跨三代的女性，每一位女性都有足以寫成一本書的故事。我的外婆中年喪偶，獨力撫養六名子女成人，其中的兩個兒子遠渡大陸就讀黃埔軍校，外婆右邊穿著旗袍的是我的母親，嫁給了哥哥隨政府撤退回台後的軍校同學─也就是我的父親，和外婆一樣堅毅的母親因著父親的軍旅職涯，撐起長期家中沒有男主人的一片天。後排左邊的是我和日後在行政體系任高職的姊姊。

但是，最有情節性的故事，應該是不在照片中的一位女性，我的二舅媽。照片中右後的兩位是二舅媽五名子女中的大女兒和小女兒─也就是我的表姊和表妹。二舅媽身材嬌小，皮膚白晰，笑起來眼角彎彎，也說得一口流利的客家話。這樣一位典型客家女性的二舅媽有什麼奇特的故事呢？

我們在成年之後，突然知道一個訊息──二舅媽是日本人。不只是我們，全家族的人都是在這時才知道二舅媽原來是二舅到大陸報效祖國時從東北娶回來的日本太太，甚至於我的表哥表姊妹們也是在這時才知道他們的血液中帶有著日本人的血統。

為什麼隱瞞了這麼多年？當年仇日的氣氛讓二舅和二舅媽決定不揭露這個事實。要過了許多年之後，當氛圍改變了，才敢和子女公開自己的秘密，也才有返鄉之旅，回日本探視尚存活於人世的親人。

在二二八的假期寫這段故事，想要傳達的是：我們都是時代巨輪下的一個卒子，多數的人的故事是隨著巨輪在走，有悲、有喜，許許多多的故事才能形塑出一個時代的真相。我二舅媽的故事可以寫成愛情悲喜劇本，在巨幅的時代拼圖中佔著精彩的一個角落。

後記：這篇文在FB發表時，一些版友的回饋是「溫馨、感人」，其實我更想表達的是：除了二二八與其他的重大事件，在同時代有許多類似二舅媽的故事，這些故事不能從歷史的回顧中缺席，唯有拼湊出完整的圖像，我們才能瞭解歷史的真相、從歷史中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