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愈來愈小,本來電視至少還有十幾吋的,現在,只不過是手掌上的一方,在黑夜裡閃爍著光,每個訊息都雜亂、蠱惑,像煢煢鬼火。
月黑風高,舉燈的人不知道哪裡去了,風吹得躁狂,捲起心亂如麻;飛沙走石,剛寫了幾個字,也都吹到疆界之外,沒有邊際,沒有方圓,卻不感覺自由。
有限的廣大才叫自由,無垠的荒野只是放逐,天際線以外,人與人以外,那個寸草不生之處,只有前途沒有後路,但前程茫茫,不見四野;如果能聽見狼嚎還是好的,那表示此地還有活物,最怕的不是糟透了,是虛無,掉下去,不知道何時才到頭。
妳捉緊了斗篷,不想露一點兒風,因為知道憂傷是會被處決的,但情緒是一種氣味,懂妳的人能夠相應,但他們處罰妳的方式就是不應;這裡是沙漠不是山林,就連自己的回聲也沒有,留不下足跡,陷進去就是滅頂,妳就是拿著旗子舉手,也無法露出旗頂,說真的,人都沉沒了,就是告訴別人自己在哪裡,意義也不大。
人總是任性的,也許要的並不是一雙真正伸出來救援的手,而是訊息,比如遠處的火把、呼喚、凌亂的腳步……有人在殷切找尋,而妳靠著這點力量活下去;可是他們說妳難搞透了,尤其是妳愛的人,愈發感覺妳長刺、糾葛,他們伸出手拉出妳,連帶還要罵妳一頓,妳忽然感覺,就把一切留在火把上的光亮就好,在乎就是救援了,不要真的切膚相近,所有靠近,都是一種刺殺。
以前他會聽妳說話的,妳以為不管妳有多麼扭曲,他都會欣賞妳的結,然而有天他用剪刀把你們剪斷了,原本該接合之處脫線,長出新絲,除非用火吧,看還不能用熱熔的原理絞在一起,然而妳知道不能,從臍帶斷了之後,妳再也沒能回去,不是嗎?
所以妳同樣不怪G的,G說走就走了,妳卻明白,誰不是臉一甩就走過去了?
妳抬頭看天,天那麼大,也沒有破個口來說話,難怪說天機不可洩漏;這輩子嘴巴那麼小一個,或者只為了保守一個秘密,這些年妳沒有說,只在年年元宵,掛一盞紅燈籠,以為會有人解題,可惜年年燈在,人不解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