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疲累,覺得這個上坡怎麼好像無止無盡,覺得每一次跨出步伐都加劇大腿的肌肉痠痛,這時有人從上方走下來,看到你,笑著對你說:快到了!
快到了!看看這些人,都跟你走同一條路,都成功走上去了,他說快到了。這樣一想,那就再努力一下吧。都已經走那麼遠了,只剩下一點快到了。這樣想,又多了些力氣繼續往前。
才、怪。
第一次上嘉明湖,一群夥伴第一天就因為睡眠不足爬得十分沒力。下午兩三時許,山上走下來一群人,大哥熱情地鼓勵我們:「快到了快到了。」
快到了?「快到黑水塘了嗎?」我問大哥。心裡盤算,按照預計行程,我們應該可以到黑水塘大休,照隊伍這種狀況,甚至該討論一下要不要改變行程,就地紮營。但這當下我甚至不知道能不能如期到達黑水塘。
大哥卻被這個問題嚇到,好像不知道黑水塘是哪裡,沒回答什麼就逕自繼續他下山的路。
咦?所以究竟是快到哪裡了?
這是小時候的我第一次察覺這三個字不是字面上這麼簡單。原來「快到了」這句話是在山林裡特有的善意謊言。走進山裡,遇到的每個人都歷經一樣的旅途才能在此地相遇。大家都知道那一個碎石坡走起來多費力、都知道那個斷崖看起來多驚心、那段看似不起眼的緩坡其實有夠夭壽長。走進山裡,迎面遇到人必會打聲招呼,沒人解釋過為什麼,但就學會了。可能因為在偌大的山林裡遇到罕見的人類覺得不能不講句話,可能因為在好幾天的路程裡欣喜難得見到其他人類,也可能因為想要探問前方路況如何,最重要的是:前面還要走多久?
快到了。
拋去字面上的意思,成為山友們加油打氣的一句話。就算路根本還長得不可限量,也可以是快到了。反正,只要往前一步,永遠都比上一步更接近終點了,是吧?
總會到終點的。攻頂完,輪到自己在下山路上,對著爬坡爬到滿頭大汗、皺著眉頭喘到說不出話的山友說:快到了。
我們走同一條路,你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