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色》延續《不絕之路》(No end, 1985)的遺孀設定,剖解甫經歷人生重大創傷、從人妻人母身份中鬆脫出來的個人,如何走出哀傷,重建自己與世界的聯繫。她能否真的切斷過去,擁抱「自由」,還是反而被困限在愛、回憶與關係的陷阱牢籠中?奇士勞斯基鋒利刺穿了關於愛的一體兩面──逍遙與羈絆,並以四度驀然的暗場,詮釋時間之於女主角朱莉的停滯不前。她強行壓抑、誓言揮別的過往,終將在短暫停格中將她吞噬。
相較《藍色》的溫吞漸進,《白色》則以通俗喜劇架構,述說了一個性無能的男人在不對等的愛情關係中被貶至人生低谷,而後反撲復仇的故事。乍看男人的執念叫人不寒而慄,片尾卑微的遙望也讓人不勝唏噓。但重看本片,卻也能確實體味到奇士勞斯基口中「愛戰勝了恨」的圓滿結局,一如片末那句「他在隧道盡頭看見光」的註解。此外,奇士勞斯基也犀利點破了所謂「平等」的內在矛盾,出於人們對「更平等」的本能索求,「平等」其實永遠處在動態平衡的此消彼長間。
較之前兩部的線性推進,《紅色》展現出了更為肆無忌憚的平行敘事處理。該片敘述善良懵懂的年輕女孩與憤世嫉俗的退休法官因一次撞狗意外,而結為忘年之交的故事。片中,年輕律師與女孩在同一空間的數度交會錯身,與法官人生的多次應驗重合,都微妙承繼了《雙面薇若妮卡》的本核。而藉由兩個固執靈魂的跨界對話,該片不僅巧妙詮釋了何為走出自私自我的「博愛」,也不吝進一步拷問那些善行背後的動機是否確實純淨。就像那場車禍過後,女孩循線上門,並隨之採取一連串積極入世的行動,乍看無私的犧牲付出,難道真的沒有一絲是為了博取美名,又或卸下心中的道德負疚?
雖然主題與表現手法各異,但三部曲的故事其實皆是以一條簡明的目標線貫穿。《藍色》說的是如何悼念,終於哭出來;《白色》是如何振作,終於明白愛;《紅色》是如何前邁,終於心打開。而在行到終點前,它們也都歷經了路途周折,並幾乎奉行了工整封閉的頭尾循環。《藍色》是從肉體激情走到心靈相依的纏綿性事,《白色》是主謀身份對調的巧手騙局,《紅色》則是藉由一台小電視機,讓所有人在劫後餘生後齊聚一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