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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短篇小說】位置

閱讀時間約 2 分鐘
他從小開始,就是個愛留下痕跡的孩子。他的魔法蠟筆在家的牆上留下了一幅散著紫光的圈圈。他說,這是花;他的纖羽針線在窗戶上串出了會在空氣飄散青色薄霧的紗簾。他說,這是雲;他用龍血混合蜂蜜,在泥土攪和出帶有點點閃亮的彩泥,為白磚白瓦的屋子,添上豐富的色彩。他說,這是在蓋房子。
六歲、八歲、十歲,是他的「創作」最為氾濫的時期。每一處被破壞的地方,都曾有過他的位置。即使曾經真的釀出不少禍,但他的父母只能苦笑,選擇容忍。畢竟,這都是孩子會做的事。
十二歲,十六歲,十八歲。他成長了,變成了一名青年。
他不再留下痕跡,而是專心於學習與交友。外面的世界之豐富遼闊,不再需要用魔法道具的輔助來滿足自己的想像。只要好好學習,他能成為獨當一面的旅行者。只要多認識人,他能擁有許多結伴涉險的好友。
但,即便是如此,他還是不會忘記那些曾經留下痕跡的位置。偶爾,他會獨自在那回憶兒時過往。偶爾,他會帶著朋友,一起來看看他當年幹下的好事。
這些是他的位置,他不會忘記。
二十歲。他成年了。
他找到了工作,並且計畫著要與朋友去探尋世界。他好期待,因為他真的很想知道,小時候所嚮往、暫時無法觸及所以付諸於創作的幻想,是不是真的存在?
當他存夠了錢、找到了旅伴、即將出發的前一天,這一天,他回到家,想看看那些曾經的位置。
都沒了。
因為他們說,太幼稚了,該清理掉,所以都沒了。
因為觀感不好看,太雜亂了,該清理掉,所以都沒了。
連當初的玩具都沒了。
隔天,他依然出發了。在父母的平安祝福下,出發了。
他們找到了會迴盪美妙音樂的巨坑、棲息著珊瑚巨樹的湖、由綠草與石粒編織的精靈宮殿,還有一旦睡下去,就會陷入沉沉長眠的芽床。
也是旅程的終點。
「該回家了。」
「我不回家。」
「為什麼?」
「你們先回去吧。」
他躺入了芽床,細嫩的觸苗與軟葉將他好好呵護在底下,不論同伴如何哭喊大叫,他都沒有去注意。一顆如鳥巢的殼蓋在他的頭上,嫩綠的芽草自左右竄出,將他包覆起來,他漸漸闔上了眼。
迷糊的意識,他看見了那些一直以來都十分嚮往的事物,很美好。
這是他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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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下的石座周遭都染上了潮濕苔癬。過去,魔法師的法術,曾將這些頑強的小小植物燒灼焦黑,使它們永生不得再復見。隨著無人再來造訪了,他們重新攀得復甦的脈絡,侵擾它。 巨像離開了曾彰顯它絕對威嚴的榮譽石座。 但,它並不是拋棄了它。 「哦,你們好美!我怎從來沒想過!」
她的祈禱失效了。 不知為何,她再也感受不到神的眷顧與包覆。 平時,她能夠嗅到神的氣味,就像是淡雅的花茶香,就像是清澈的礦溪水源,就像是烘烤後的麵包切片、撒上香料與奶油那般美好。 人們不再來聖堂奉送供品了,什麼都沒有了。
可當她清醒了,這些夢就怎麼樣都想也想不起來,明明碎片們就在那兒。就好像,她手裡握著魔法樹枝,魔法的能量充斥在她的周遭,但她不管怎麼揮舞,就是使不出半點法術。 於是,她睡醒後,又睡了。
村人會耐心圍著爐火圈子等待,直到他開始述說有趣新奇的親身經歷。 他,終於在村子得到了屬於自己的位置。 但,故事終有講完的一天。 隨著他待在村子的日子久了,他的故事也越說越多。終於在某個夜晚,他告訴大家: 「這就是我最後的故事了。」 在掌聲落下的隔天,他發現大家都不再對他投以關注了。
戰爭的摧殘拉長了他的旅程。但他沒有放棄的打算。儘管追求「脫離孤獨」的日子難熬,可他堅信總有一天還是能尋覓歸處。 他想被愛,想被人關照。他也有自信,現在的他,絕對能被當作完整的一個人。
煙火瀰漫,餘燼遍土。他從被燒毀的屋簷下緩緩爬出。 他沒有死。只是,他的皮膚全被燒灼焦黑、剝落,一點也不留。有些難過,也有些無奈。 還好,村子裡的人,還堪用。 到處都是屍體。有些是被燒死的,有些是被煙嗆死的,有些是被人砍死的──反正都是被人殺死的,都好。反正,他要的是皮膚。 反正,他們生前也不在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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