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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X香港人】#002 香港人不是絕對的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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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是香港人——這大概是近日來不斷提出的疑問。如果香港人的身份認同不是建基於絕對的排他性,那麼,擁有不同血統、種族背景的人又是否會對香港抱有歸屬感,區分自己為香港人。專欄今期請來Jeffrey Andrews接受訪問,談談他身為少數族裔,卻也認同自己為「香港人」的想法,以及他所認知中的香港與香港人。
Photo Credit: Jeffrey Andrews Facebook
關於他
他是少數族裔,卻也是土生土長的香港人。
在接受長久的本地訓練後,成了香港第一位印度裔的註冊社工。今年六月,他決定參選立法會,希望成為第一位印度裔立法會議員,改善民生,以及對少數族裔的不公政策。
制度歧視
談起香港的歧視問題,第一個在安德里腦海浮現的,是人們甚少討論的制度歧視。「少數族裔的學校,以英語和法語授課,導致許多學生畢業以後還是無法說出或書寫流利中文。」他說,這種教育制度上的「分類」無可否認的等同種族歧視。縱管教育局沒有明文規定少數族裔不能入讀普遍中小學,然而由於缺乏對他們的學習語言等各種支援,很多家長也抱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態讓子女就讀少數族裔學校,致如此惡性循環。雖然隨時代轉變,情況有所改善,但少數族裔的中文能力普遍還是較差。
而讓安德里決心學好這門語言的契機是他對足球的熱愛。「我很喜歡踢球,小時候常常會到家附近的球場玩,可不會說中文的我卻被排擠歧視,就是因為那顆想要融入大伙,解釋自己其實沒什麼不一樣的心,讓我決意要學好中文,好好的與人溝通。」
「其實在一個像香港那樣的城市,說著中文的語言,你(政府)卻叫我們學英文,或者法文,弄得我們這些少數族裔好像二等公民似的。」安德里皺眉道,事實上九七回歸後少數族裔們已有很多關於身份認同的矛盾與掙扎,我們是否亞洲人、中國人或是香港人還是什麼人。「是一直到近年來,我們『香港人』的身份認同才漸漸確立起來,就算你不會說不會寫(中文),中文不怎麼流利也好,也有著自己是一個香港人的感覺。」
什麼是香港人
「如果是十年前,我會很籠絡的回答你『華裔』,看起來像是華裔的人。」安德里笑說,但現在的他有了不一樣的答案。「香港人不是根據種族和膚色來劃分的,香港人是一種態度、價值觀。當你認同、相信香港的核心價值,例如言論自由,以及相互尊重等,你就是香港人。就好像從前人們常說的獅子山精神,這不是只有在香港出生才有的態度或精神,於香港移民了的人也可以具備這樣的素質啊。」
安德里跟我講述了一個故事,那是從前與現在的對比。
「你來自哪裡?」
「香港。」
「不,你原來是來自哪裡?」
安德里說過往其香港人的身份常常被質疑,就因為自己有著不同的膚色,但隨時間推移,他能感覺社會對歸納少數族裔為「香港人」的共識正在改變,現在的他只要回答香港,得到的不是進一步的提問,而是更多的理解。
「事實上,除了個別一直備受歧視致無法在社會好好生存的人們以外,大多的少數族裔亦經已融入香港人的社群。」
那在過去一年的社會運動裡,又是否改變了你或是其他人對於香港的身份認同?我問。
「絕對是的。」他肯定的道。「九七以前壓根就不會有這樣的對話,不會去想香港人的身份認同到底是怎樣,說實在我在零二年中國對巴西的那場球賽中也為中國隊打氣,想想看零八年北京奧運時也是有著中國人的身份認同。」安德里頓了頓,續道:「我是自雨傘運動後才第一次意識到,原來香港人是不一樣的。」
「雨傘運動可說是一種初次發現、一個覺醒,是關乎香港人的生存(survival),而在過去一年、直至現在的社會運動,是完全關於保護香港的核心價值,守著香港的存亡。」他說,所以他認為現時已是一個「新香港」——無論是否有著國歌法、國安法,香港人的身份認同也經已被鞏固。
那些衝突就在於政府想也沒想就強推這種國民教育、國歌法諸如此類,卻沒有思考過中國與香港之間核心價值的差異,特別是尤關香港的獨特性等,然後就推得太快、太遠,他說,這才是一切反彈的原因。
「說實在,以前我們不會有那麼多關於香港人身份認同的討論,但你看,現在這些已經確切的存在。運動加強了香港人的身份認同,而這種身份認同在未來只會更強。一切已無法回頭。」因為那是關乎香港存亡的事情啊,他說,只有保住香港,才能保住我們的核心價值。
「香港人有著獨特的基因,很強的 DNA,你可以拿走我們的自由,但你無法拿走我們的自由主義、自主意識(free mind)。我們有著很強烈的信念,相信自己,而那是一件『很香港人』的事。」
正如安德里所說,我們都有著香港人獨特的 DNA。而關於相信,我想,不管是在抗爭中,還是平凡日常中,那些頑固的堅持、無悔的相信,大概亦是一件再「香港人」不過的事情。
重慶大廈We Connect
重慶大廈事件大概所有人都略有耳聞,但談起安德里那時抱持什麼樣的想法造就了這場「大和解」,他就表示一切均是意料之外,卻是他在香港這麼多年來最感動的一個瞬間。
「當時謠言滿天飛,說實在我們(大廈裡的少數族裔)也是害怕的。」安德里憶述去年運動的一大轉捩點,猶有餘悸的道:「但是同時又覺得香港人不會不分清紅皂白的攻擊我們。更像是有人想要挑起少數族裔與抗爭者的戰爭,但是無論對於何方而言,均是雙輸的局面。」
於是他想,不如拿出少數族裔一貫和睦的形象,以一個「友好使者」(friendly ambassador),不帶敵對立場的身份去做些事情。
「少數族裔想要當和平製造者(peacemaker)。」安德里如是說。「所以最後我們選擇了『派水』,不論是抗爭者還是藍絲,抑或是警察,只要需要的,我們都會派給他。因為這才是香港,『有得傾』的香港。」
那為什麼是水呢?安德里說,因為這場運動中常常說「Be water」,而水也是一種透明、沒有顏色,無論你是什麼種族的人也要喝的,這是極具象徵性的東西,藏著少數族裔想要被理解與融入香港人社群的渴望。沒有過多的計劃與籌備,在水樽遞出時傳達的鼓勵與寄望,其實都是值得教人記得的事情。
「這是真正的香港情感啊。」他說,少數族裔從過往習慣被無視,走到被看見、被接納,相互理解和連結。「那是人生中最美好的一個瞬間。」真正的We Connect,他說。
關於香港
香港是個很瘋狂的地方,他笑說,沒有任何一處城市如香港。
「可若沒有香港人所執著的那些價值,沒了香港人,香港這地方也變得沒用了啊。」他嘆了口氣,道:「我們的歷史、制度,共同的目標、價值,民主自由,甚至乎勤奮的特質,這些才是造就了香港的一切。」
「如果連那些都失去了,我們還剩些什麼。」
結語
專欄今期深入探討了少數族裔對香港和香港人這個概念有著什麼樣的想法。
事實上,「香港人」這個身份認同是有著可以容納其他族裔的空間,就如安德里所說,香港人是一種態度、是一種價值觀,當你認同和相信這些時,你就是香港人,不管你有著什麼樣的膚色或血統。香港人是很獨特的一群,世上沒有任何一種別的身份可以取代,而這些思想上,價值觀上的一切在後國安時代亦沒有被消滅的可能,因為Ideas are bulletproof[1](想法是刀槍不入的),因為那些關於相信的執著,始是讓香港人再「香港人」不過的事。
特別鳴謝:Jeffrey Andrews
採訪、撰文:玄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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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註:電影名言

    玄楓
    玄楓
    筆名玄楓. 90後. 流浪中. 因為失去了家,到哪裡都是流浪。 - 努力把零碎拼湊成生活的樣子, 用文字紀錄我走過的路。 正在學習從自己和別人世界穿梭的從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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