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靠窗的位置,身形優雅,談吐有禮,臉上帶著微笑,身上微微的香氣襯著她的溫暖眼神,和窗外的白天藍雲形成了一幅非常平和的景色。
略微削瘦的她,起身走到廚房向我們欠個身,很有禮貌的要了一杯溫水,便站在機門旁。眼睛時而閉上,時而看著我們,時而向我們投以微笑。
「妳幾歲了? 」她笑笑的問我,「我嗎? 快四十囉! 」 「女人四十一朵花,難怪妳看起來這麼美麗。」她淺淺笑著,卻換我不好意思了。
「您要去玩嗎? 還是去出差? 」她放下手上的杯子,「 我準備出去玩。」 「 哇,好棒啊,您準備待幾天? 」 一貫的淺淺微笑,「我不會再回來了。」「酷耶,那就是玩到移民囉? 」我把第二段餐的盤子塞進保溫箱中,看起來有點手忙腳亂的,「 是啊,我會一直睡在那裡。」 還來不及反應這句話,她繼續說,「 我都安排好了,再一個月,我就會永遠永遠睡著。」
基於隱私的立場,我實在應該閉嘴,「 永遠睡著? 」我脫口而出。
「我罹患了肝癌,大概只剩下1個月左右能夠在這美麗的世界。所以我想要挑個我最喜歡的地方,在那裡睡著。」她好像在說著別人的事。
我停下了手邊的動作,轉頭看向她。是的,我不知道該回答什麼,對這位一點也不像只剩下一個月生命的優雅女士,我寧願她她只是對我開玩笑。
她笑笑的,「 不用覺得不自在,我很享受在這裡的一切,包括你們所有的服務,你們對我的禮遇和微笑。這一切非常的美好。」
面對她的坦然,卻換我退縮了。如果是我,我還能這麼美麗嗎?對一切都抱著感恩、認為這一切仍然是美好的嗎? 說真的,我不確定,或是,不會。
隨著心裡千百句的獨白和小情緒交雜,她體貼的說,「 哦,對不起。我是不是嚇到你了? 我只是想說,這一切真的非常美好,而最美好的是溫度。我們能擁抱嗎? 」
「 那是當然,我非常榮幸,可以和一個我見過最優雅的女士擁抱。」我脫下了手套,迎向她張開的雙臂。
她比我想像的還要瘦弱,淡淡的香水味中夾雜著一股腐敗果子的氣味和葯味,脖子上貼著人工血管,皮膚比我想像的要黃上許多,仔細看著她大而有神的眼睛,眼白部分也帶著黃色。而她環抱著我的雙手,只是輕輕的,環抱著我。
「妳很有活力,也讓我感到很有活力,謝謝妳,leah。」我送她回了座位,為她拉好了床墊,蓋好了被子,她的呼吸變的略為沉重,卻仍然掛著微笑,「謝謝妳,leah。」一貫的有禮、優雅。
我的心中忽然充滿了歉意,或是同情,或是遺憾,或是…恐懼。
死亡,好像一直很遠,卻又好像忽然逆襲而來,我眼前所有的一切似乎不能再視為理所當然…有一天,我也會失去溫度,也會永遠睡著。
所以,在我還有溫度時,我要繼續的愛,繼續的擁抱,繼續的追求,繼續的笑著,繼續的寫,繼續的健身,繼續的感恩…繼續的追趕跑跳我最愛的甜甜,和蜜蜜。
我的人生,不要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