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說:這是我高中的英文講義。當時喜歡英文到補了殷非凡又補劉毅的瘋狂啊...
專業來自於紮實的自我鍛練。
為什麼專業很重要?它可以讓你在人生茫茫時還能有一口飯吃。
研究所畢業後我從美國搬回台灣,再一個月就是農曆年。台北的天空陰鬱,空氣淒冷潮濕,站在熟悉又陌生的街頭,身邊匆忙往來的每個人都知道自己的方向,只有我孤獨面對前途茫茫。學術工作僧多粥少,人際關係幾乎歸零,感情與財務都是理不清的糊塗帳。
再不濟愁煩總也得打起精神做點什麼。早先回台灣為論文搜集田野資料時曾做過英文老師賺生活費,這青黃不接的時候,自然而然再次打開家教網。於是在過年前我意外地接到了新工作。
電話裡家長只簡單告訴我,要教的是她 19 歲的兒子,剛從美國回台灣。要我兩天後早上八點先過去談談。
咦?他為什麼要上英文課?
這點人家沒說,我決定先不問。
學生家在大安區隱蔽的巷弄裡,是棟獨門獨戶的宅邸。鐵灰色的厚實大門上鑲嵌著巴洛克風格的雕花。來應門的是家裡的佣人。客廳擺了滿滿的各種不同風格大小的繪畫與藝術品,在價值不菲的傢俱間是種目不暇給的喧鬧。媽媽一身花團錦簇坐在歐式的長餐桌前,招手叫我過去,掛著微笑也藏不住斜目打量的貴婦氣勢。
細細打聽我的來歷後她告訴我,這次幫兒子找家教,是因為要準備考插班考試,希望進入某私立高中就讀。也要再考托福同時申請美國的大學。
「他國三還沒畢業就送他去加州了,住在他姑姑家,結果高中唸的很勉強,交了壞朋友都在玩,成績不到標準,申請不到大學。我們再送他去常春藤名校附設的語言學校,想說如果成績好應該申請那裡比較容易吧?結果還是不行。再拖他馬上就 20 歲了,乾脆叫回來,我們重新來過....畢竟他以後想在台灣當醫生。」
我臉上掛著微笑邊聽邊點頭,心裡的OS 連發:「蛤~」「進台大補習班不一定等於進台大欸?」「當醫生....他認真?」
這天我沒見到跟朋友夜唱整晚剛回來,正在補眠的少年。又過了兩天,我們在長餐桌上開始了第一堂課。他是個清秀俊美的孩子,靈活調皮,知道用什麼方法可以偷懶偷得理直氣壯。而且很清楚講什麼話能哄得媽媽開心。我隱隱覺得,他誇下海口要在台灣當醫生的志願,也是為了讓媽媽在她的貴婦好友圈,能有個驕傲而合理的說法。
看到他寫的 “Do he gos to school by but?” (Does he go to school by bus?) 實在不相信他在美國待了五年。唸了高中還唸了語言學校,這英文還是一筆糊塗帳。
對了,每回上課貴婦媽媽都坐在長餐桌的另一端讀聖經,但我很清楚她都在聽我們講話。三不五十她會突然插嘴,「這個文法老師不是上次教過了你為什麼又錯?」「老師你要教他聽力啊,不然他之後要考托福怎麼辦!」我抬頭笑著應對的同時,感覺她身後那滿屋的藝術品張牙舞爪向我襲來,無法喘氣。
實在不相信這樣的媽媽,能放手讓她寵溺的獨生子一個人在美國待了五年哩。而今他前途茫茫,她的心想來也是茫茫。
農曆年後的插班考試結果毫不意外的落榜了。讓我意外的是,媽媽打來說的時候不是辭退我,而是:
「老師我兒子考不好,那以後學費可以減一點吧?」
啊?
這給了我完美的藉口能辭掉這個工作,不用再面對豪華宅邸裡難以言述的沈悶空氣,與總是討價還價不想上課的少年。
少了一份工作沒關係,有專業就沒什麼好害怕啊,再找就有了。
當時我還不知道,這只是我第一次教到有錢人家的孩子。接下來好幾年的因緣際會裡,我的許多家教學生都是家境殷實富裕,或者知名人物的子弟。而不是每戶有錢人都住在豪宅裡,滿屋藝術品,對人的態度也是千百種。那些故事,以後再寫罷。
當時我也還不知道,幾年後,我會又遇到了貴婦媽媽,在我的塔羅工作室裡。
註:為保護文中人物隱私,細節經改編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