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嚴選
二十一年，九二一

Moonrogu

發佈於菜鳥談

2020/09/21閱讀時間約 6 分鐘

全文轉自Matters

今天早上9:21分，應該有很多臺灣人的手機都收到地震警報。（也有人沒有，可憐哪，國家級認證邊緣人（Ｘ

Photo by Thomas Bormans on Unsplash

會訂在9月21的這一天特別發送這則地震警報，除了政府為了測試各項地震災害應對措施的演練外、對1999年9月21凌晨所發生的那場大地震的紀念意味比較大。

921大地震又稱為集集大地震，震央位於南投集集。因此鄰近的南投市、民間、竹山，還有我的老家草屯，甚至是隔壁的台中、彰化，都受到嚴重的地震損害。

這場地震發生在凌晨一點多，當時我跟我哥正在熟睡。察覺到地震發生的爸媽在半夜大聲叫醒了我們。在我清醒那一瞬間就立刻聽見強烈可怕的震鳴，外頭都是鄰居在大聲呼叫的聲音。在他們緊張的催促下，我們慌忙跑出家門，跟隨著身邊的鄰居一起跑至巷道外的土地廟旁。

我還記得那時我媽不斷回頭看，而我激動對她大叫說快點走快點走，這個時候旁邊的馬路突然炸開了一陣粉塵，我嚇了一跳，地上的柏油路被炸出了小小的裂痕。之後我們先是躲到土地公廟對面一戶人家的空地蹲著直到地震結束，接著又轉移到我保母家外。那時整個鄰里的人幾乎都在這，我保母整個大家族的人也早已跑出屋外並且點起燈光迎接我們。

那天晚上，是我第一次沒有躺著床、裹著棉被，大喇喇地躺在外頭，面對灰暗的天空睡覺。

隔天早上起床，大多數人包括我在內都已經從驚恐中恢復過來。有些小孩子已經開始玩起你追我跑的遊戲。保母家的大人也從他們的汽車零件工廠拿出發電機來為接下來的日子做準備。前晚睡覺的空地也都搭好了帳篷。媽媽帶著我們用寶特瓶裝的水還有牙刷去水溝旁刷牙，然後拿著他們早上做的蛋餅來給我吃。

之後，媽媽告訴我學校停課了，因為學校垮了，所有南投縣的國高中小學的學校，幾乎全都垮了。晚上的時候，還曾有TVBS的新聞車就趕來採訪我們這群「災民」。當然對於我們這些死小孩來說，能夠上電視是很爽的事情，所以我們就一直在大人身邊亂跑。結果當真的開了電視來看時，才發現我們只有露一點點臉而已。

我不太記得這段住帳篷的日子到底過了多久。我只知道那段時間對於不怎麼倚賴網路與手機的小孩子來說，其實都能很輕易替自己找到娛樂。比如我們會在保母家的芒果樹下玩捉迷藏；媽媽帶給我圖畫紙跟筆讓我有時間畫畫；偶爾跟著大人一起聽收音機，去外頭散步。

我們也曾經開車出去看看其它地方發生什麼事。我依稀記得當初草屯鎮上有一間學校的運動跑道是整個隆起的，泥土與鋪道全化為碎塊散落一地。有一次跟隨保母一家人的腳步進到他們家，以前我玩樂的那個小客廳也因為地震的關係變得歪斜扭曲，牆上都是裂縫。反倒是某一天回到我們自己家，除了廚房玻璃櫃裡的酒瓶倒了出來（而且沒破掉的樣子......）還有壁磚有些破損外，幾乎沒受到什麼影響。

非當時照片

後來學校終於準備重新開學了，因為臨時搭建的組合屋校舍已經啟用，我們將來有段時間都要在這裡。為此我們學校還特地辦了一個巡禮儀式，也就是從舊校舍一路走到新校舍的活動。那時當我跟著全班隊伍走進到學校時，我才知道當年那棟三、四層樓高、牆面有點土黃的學校，居然都徹底化為粉碎的殘磚粉屑。很難想像這麼大一間學校就這麼毀了，也很難想像如果當年地震發生的時間是白天，我還能不能在這裡打字。

在組合屋上課的這段日子也是很純樸有趣。由於我們教室旁邊有一塊未經人工更動的雜草地，因此每次下課我們都很喜歡跑到那裡嬉鬧。這片雜草地到處都是蚱蜢、蟋蟀還有螳螂。所以那時候很多同學都會特別準備一個寶特瓶來抓蟲當作寵物養。有一次一位同學抓到了SSR難抓的螳螂，他就把螳螂放到跟養著蟋蟀的寶特瓶裡想說要讓螳螂吃掉牠。結果隔天早上拿出來一看，發現蟋蟀活得好好的，螳螂反而蟋蟀給咬死了。

之後在組合屋的學校生活大概歷經了兩年還三年吧。包括我們學校以及很多中南部震垮的學校在內，後來都受到慈濟的捐助而得以重新建立。原本的學校落成並且準備迎回我們的那一天，學校再次舉辦了特別儀式，讓我們與組合屋告別，然後順著同樣的路線，一路走向全新樣貌的舊校址。

對於九二一，小時候其實沒什麼感覺。但是一直到長大，我們才知道埔里死很多人，集集死很多人，哪裡哪裡震得很嚴重、南投體育館的大操場曾經擺放了上百具來不及處裡的大體、每天都有直升機來往等等......這些都是我上了高職後，聽住南投的同學說的。之後在就學過程中，我們也多次在上課期間經歷不少規模不小的地震，但由於這段時間很多學校、房屋都有做防震設計，因此每一次當然是安然度過。不過也正因為大多數台灣人有過這樣的經驗，因此才會發生現在的台灣人只要一遇到地震，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上FB、PTT等社群網站發地震文的奇妙現象吧。當然這並不代表台灣人對於地震的態度都是老神在在，事實上多數人都還是很警惕地震的發生，也對防災具備粗淺的知識。而且一遇到地震就發地震文，某種程度上來說也算是很重視地震...........吧？（不過......恩，全世界大概也真的只有台灣人能開得了這些地震玩笑了）

長大後我只要一提到南投，偶爾就會被問及當初南投的地震對我們是不是影響很大。我只能說是，雖然我家沒垮，但學校垮了，所以某種程度上我也算是災民的一種。現在如果想要觀摩當年地震的殘破景象，在台中霧峰有一個地震教育園區，你在那裡所能看到的一切，就是我們當年所經歷的。有機會的話，就親自參觀一趟吧。